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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被他当面灭了威风,又见他靠近,都吓得魂飞魄散。崔长亭怕他再抛纸人,连忙向洛胥求道:“御君!休要听他巧言善辩,他纵纸杀人,分明是想要灭口!”
洛胥足尖一点,把落地的断刀挑了起来。他握住刀柄,打量断口:“君主身体抱恙,还斩得这么漂亮?”
被迫“抱恙”的明濯目光微错,终于肯落在洛胥身上:“因为刀比人好斩啊。”
这话意有所指,仿佛他最想斩的不是刀也不是崔长亭,而是洛胥。
“的确,”洛胥刚挨了纸刀,听到这句话,一点也不客气,逗猫似的,“对人容易手下留情。”
那纸人还在他指间,自从“砍”了那一下以后,就变得软趴趴的了。洛胥不打算立刻还回去,便侧目瞧崔长亭:“你是崔瑞山的弟子?”
这问题他先前在堂内已经问过了,现在又问一遍,耐人寻味。崔长亭不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崔瑞山刀术精妙,怎么你这个做徒弟的,居然是个废物?
崔长亭面色煞白,声音也弱了下去:“我……我是……”
洛胥问得随意,可这问题其实是崔长亭的心病。原来他师父崔瑞山极好面子,有百十来个徒弟,他为了出头,对崔瑞山百般奉承,平日里洗脚也伺候,夜壶也收拾,好不容易做到了门派首席,本以为出头有望,岂料崔瑞山暗中藏私,乾坤派刀法有十六式,最后只教给了他十一式。
现在崔瑞山死了,徒弟们为争魁首之位打得不可开交,崔长亭没法用刀术使人信服,便只能另辟蹊径,到天海来出这个头。他本就心虚,一时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僵在原地。
“‘卍’字旗前不拔刀,这是老规矩,”洛胥垂手,把断刀推回崔长亭的鞘中,“刀还你。”
崔长亭刀鞘微沉,他觉出不对,反手一摸,心下顿时大骇,原来那半截儿断刀居然在鞘里碎了!
刀被斩断,这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刀碎在鞘里,这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崔长亭自诩修为不差,佩的刀是把好刀,刀刚断的时候,他心里在滴血,还打算回去后再找个工匠修理一下,哪知洛胥直接给他震碎了。
洛胥说:“暮超。”
那名叫暮超的御卫立时跨出来,应道:“御君!”
“刚让你送客,”洛胥盯着崔长亭,要笑不笑的,“没听懂?”
暮超两步走过来,把崔长亭架住了。可是崔长亭仍不死心,他扒住洛胥的袍子:“御君!我坏了规矩,可是——”
“送客是体面话”洛胥无情抬脚,袍角从崔长亭面前晃过去,“滚。”
崔长亭难以置信:“南皇山顶峰聚着十几个宗族门派,个个都在等说法。御君,你、你让……”
暮超拽起崔长亭:“蹬鼻子上脸!御君叫你滚,你就麻溜地滚!真当天底下谁都怕你们南皇山不成!”
崔长亭颜面扫地,兀自叫喊,可是他忽然发现一件事,一件事使他内心震动、分外惊惧的事。
崔长亭盯着洛胥的袍角,倏地看向江雪晴,更确切地说,是看向江雪晴肩头的那件外袍。两件外袍俱是黑底暗纹,除了大小长短不同,质地款式都毫无二致。
“你、你们……”他电光石火间,想到许多,指着明濯的手狂抖,“原来你们、你们……”
暮超没等他话说完,把人向外拖去。崔长亭自以为看破天机,张口结舌,直到被拖出门,也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后头几个弟子哪还敢留,都如同丧家之犬,跟着他仓皇而逃。
人一走,堂前便恢复了安静。江雪晴收剑归鞘,拉下肩头的外袍,下阶双手奉还给明濯:“君主,多谢你的衣服。”
明濯比她高出许多,接了外袍,也不急着穿。江雪晴叹气:“若是我眼睛没伤,必不会闹出这样的乌龙。”
堂内有人唤她,她听出是师父的声音,便对明濯行了礼,又跟洛胥打了招呼,先挑帘进去了。
大雪瀌瀌,院内白茫茫的。洛胥站在檐下,肩头落着星点飞雪,他看向明濯,慢腾腾地说:“一睡醒就这么忙,又是为人引路,又是英雄救美。”
明濯单臂搭着外袍,他自个儿的衣服还丢在浴堂里,身上穿的是洛胥的,所以难得正经,连领口都扣紧了。
“还我,”他伸手,指链挂下来,晃在半空,“我的纸人。”
“没写名字。”洛胥垂着两指,那纸人现在耷拉在他的食指上,没什么生气儿,“怎么说是你的?”
“你好歹是个御君,”明濯说,“连纸人也抢?”
“我倘若没有记错,你昨晚封了洛游做御君。”洛胥眺了眼天色,又看向明濯,“况且你好好回忆一下,这纸人究竟是我抢的,还是它自个儿投怀送抱的。”
明濯眼眸上挑,得益于衣服的功劳,他身上的慵懒淡了:“你管它是怎么过去的,还我。”
洛胥指一抬,晾出长指间的纸人,意思很明显:要么明濯抢回去,要么就留在他这里。
“好,”明濯微笑,“送你了。”
下一刻,外袍猛地抖开在半空,他上了阶,欺身来抢。洛胥不退,手指微收,还盯着他:“说了送我,怎么还抢?”
明濯说:“这也要那也要,你的心也太贪了。”
他擦过洛胥的胸口,手一转,又拽住了洛胥的领口,像昨晚拉狗链似地拉住了。雪花乱飞,谁知洛胥居然近一步,直接抵过来。
脚步微错——
那刚被抛起来的外袍又落了下来,洛胥接了。他扣住明濯的手腕,把外袍塞回明濯怀里。
“衣服借你穿,”他有股混不吝的劲儿,“小姑娘不要了,你就扔了,扔了就算了,还要说我贪心。”
明濯怀里被塞了衣服,让洛胥抵着,再退一步就是台阶。洛胥拉着那手腕,动作有条不紊,隔着外袍,把纸人抵在了明濯的掌心。
“这次我还了,”他离着些距离,对明濯露了个笑,眼神很凶,“下次不一定。”
明濯掌心微痒,还没回话,洛胥就退开了。雁过无痕似的,御君挑了堂帘,正儿八经地请他进。
堂内的杂人早散了,只坐着江雪晴。少女剑士摘了佩剑,不知从哪儿掏了本破旧的册子,正在拿在手上“看”。她问:“师父,第十七条门规是什么?”
江霜客站在边上,低声下气:“第十七条?这谁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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