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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谷中,焦骨累累,枯木处处,那我的先生可有为我收敛枯骨,不使我曝尸于荒野?”
“没有……”
“你果真不是我的那个先生,你只是一个长的和他很像的人罢了,不,你根本不配像他。”我拾起砸在地上的匕首,匕首锋刃已断,我以断刃抵在孔明的脸上,我要割开他的这一张脸,他不是孔明,他已不再是我心里的那个孔明,他不配用这一张脸,喊我的名字!
他只略略的抬头看了我,虚弱,缓慢,又极其清晰的说:“不止……如此……”
“你什么意思?”
断刃抵在他的脸上,他不为所动,艰难的说:“那,日……杨仪去,去见司马……司、马,说……将你丢,在了燕子……林……诸将,要去救……你……是我不允……”
我万没想到他还知道我被司马懿丢在燕子林的事,怔住了,问他:“你可知那片山林多猛兽?”
“我知……”
“那你可知我被司马懿丢下去的时候还活着?”
“知……”
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忽然弃了匕首,拉开我上身全部的衣服,我背过身给他看,身后一道野兽利爪的痕迹,从左肩延绵至腰处。
我已不想再回头,便只这么背对着他,声音有略微的颤抖:“就是如此……你也没想过,救我一救?”我自己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身后,没有声音。
我,不想回头。
安静了很久很久很久,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是。”
我转回了身,再次看着他,宛如看着的是陌生人一般,而今的他对我而言,可能真的就是一个陌生人,或者他从来都是一个陌生人,是我从来没有了解他。我语气无比的平静说:“你不但不是我的先生,你甚至不是一个人。”
孔明心计手段,当世上乘,从来只有他想做,和不想做的事,而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这点,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
我再次拾起断匕,说:“别再用他的脸了,你不是他。”
断匕一点一点刺入皮肉的时候,他一声未吭,只闭上了双眼。
他这副样子让我心头怒意一下燃烧起来,我揪起他的衣领,喝道:“你不是很能说的吗?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说些什么?迫不得已也好,情非所愿也好,你随便说些什么,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啊!你现在这样算是什么?赎罪?向我赎罪?你这样的人还需要赎罪?可笑!”
到这时,他才轻又缓的说:“我……无话,可说……都是事实……我与你有,约在先……任你处置……”
“你当我真的不敢,也不忍心杀你?你能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你?”
“你……可以杀我,也可以,不杀我……只是,你如不,愿杀我,毁去我的脸后,如,还不解气,可废我四肢,我绝无一言,最后将,我……送回大营即可……”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喘息声十分明显。
“你还要回大营?”
“大营,不可一日,无,人主事……还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做,撤军,退兵……我,还有一日的呼吸,就,要为三军多,虑一日……尽量,护他们安全的,撤回,祁山……”
原来如此。
他的记忆尚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以为那一刻的死亡,只是一场小憩。
我弃了他,笑了起来。
“你若想,要我性命也……可……我已,时日无多……药石罔效……此番,如此绝情……也是想,在我死前,除去司马懿……为伯约承我遗……志,北进,铺平道路……有司马懿在,伯约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我便取你性命好了。”
“也好……多年以来,我也很累……”
“上方谷的火,真的是你下令放的?”
“不假。”孔明微微抬头直视了我,说,“我,就站在山谷旁边的山上……是我亲自,下令,射出火箭……是我亲自下令,取你性命。”
我怒不可遏,一手掐在他脖颈上,触手温润如昔,掌下他的脉息在汩汩的流动。
曾经,有很多人想要我死,我以为,至少,世上还有一个孔明,这个世上,至少还有一个孔明,会保护我,在我护在他羽翼之下。
可是,就是到了这一刻,哪怕我已扼上他的脖颈,我的手却在不停颤抖,我依然无法对他下手!
我放弃了,将他推开,疲惫的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你,能杀死自己心爱的人,我做不到,我输了。今日不行,明日也不行,等后日吧,后日,我送你回去。”又苦笑起来,“最爱的人……我竟然会天真到以为自己真的是你最爱的人……”
此时此刻,我忽然想起很早很早很早之前,黄月英那时含了笑,与我说的一句:“……孔明这个人,其实他的狠心永远是你难以想象的……”
他静静的看着我,脸上眼中,满是悲伤。
我疲累的带了一丝苦笑:“只不过,你已不是他,不是我的先生,也不是我最爱的人了。”我缓缓的将我和他两人的衣袖一起撩开,给他看,“结发发带已落,你我缘尽于此,明日之后,将你送回大营之后,我将再不认识你,你也不需找我。我的先生,他已经消失了,你的向月,你也已经亲手杀了她。他们会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月儿……”
“世上已无月儿,也再没有了孔明,以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你不是,要毁了我的脸,这是我对你的亏欠……你可以动手……”
“长的再像,你也不是他,毁与不毁,有何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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