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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让我选哲学,我当然选。
我走时你让我有空来找你玩,像是真心邀请。
我之后又去很多次,只有两次你在,忙着东西,我就帮你一起。你说话时总笑,卧蝉往上堆,眼睫毛浓密,一会儿讲你上学时的趣事,一会儿又以长辈自居讲一些道,我听着,心里涌蜜。
回香港头一天晚上,我去找你告别,你给我两盒罐头,“以后我又要自己翻字典了,你可要好好努力,早点把那些著作翻译成中文。”
离别让我鼓起勇气,“我回去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你双手一摊,有些为难,“我马上要去大学工作,那边住处和办公室还没定好,没有电话。”
“那我给你我的电话。”我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
“那行。”
你拿出电话本和笔。我翻开新的一页,把我的姓名,住址,联系方式都写上。
你接过来笑着说:“这么认真,跟答试卷一样。”
自然,我对待你自然认真,只是你不知道。
返程是我自己,车换船,港口城市高楼建起,鳞次栉比,越离越远,坐在甲板上望过去,灰白一片。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我的名字由此而来。但是,对我来说哪里都不是归程,都是短暂的停留,都是过客。
我回去后经常幻听,二楼的电话叮叮作响,实际上除了同学打来出去玩,并没有你的电话。
我盼着假期再见你。但我大伯在内地的生意突然出问题,影响到我们回去,甚至电话也不能多打。直到中七会考结束,我的回乡证才通过。
我这时已比两年前开朗一些,因为心中有明灯。我回去便打听你,家人的闲谈给了我很多信息。
那时正值夏夜,我们在门前走廊的桌子旁吃晚饭,邻居也一样,隔空举着饭碗打招呼,有人路过也打招呼。
有几个女工走过去,我奶奶努了努其中一个穿蓬蓬裙的姑娘,跟我母亲说:“这姑娘跟陈景同多配,怎么不同意呢,他们要是找我去说,准说成。”
“您别瞎操心,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陈老师现在可是在大学,那优秀姑娘多了,怎么会看的上一个女工…”
我看着我弟弟在兔子车上用膝盖围来围去,转头跟他们说:“我不回去读大学了。”
这事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我很多年没见父亲发怒,以为他已经改了当队长时的火爆脾气,那天邻居拉着我才没挨打。
晚上,我母亲埋怨,“他都成年了,你还打,让人家笑话。”
“他就是一百,我打他也得受着。”
“我懒得跟你犟,他不读大学就不读,直接工作不也一样么,家里还能多份收入。”
“你懂个屁!工作这么好安排么,我把他安排进厂里,回来小宝怎么办?我褚庚就这么大脸,两个儿子都能安排进来?老大说了,他读大学的费用全出,现在他不读,老大还会管么?以后娶媳妇买房子不都得咱俩管,你多少工资够……”
我躺在床上瞅黑咕隆咚的天空,眼看疼了才隐约看见几粒星。
第二天,我坐车去市里,在你任教的大学里游荡。十几栋矮楼,没挂院系牌子,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哲学系,但是走遍了校园,不定那条路你常走。
此后好几天,都没见到你。
有一天,校外的宣传栏上突然多了一则招聘启事。哲学系要招一名助教,协助翻译工作,每一个要求好像都是为我量身定做。
我欣喜若狂,记下电话,连夜按照在大伯公司看过的格式制作了一份简历,并写了一份求职信。当晚久久不能入睡。
我相信叔本华,又怀疑他,在人生的悲剧中出现的短暂喜剧,难道真的就不能长存吗?
天一亮我就打电话给学校,接电话的是个女老师,在那边打着哈欠,“现在还没上班呢,你到十点来明德楼305面试。”
我放下电话,急匆匆出门,在学校门口站着等。这份工作像我人生的裂缝,慢一点就会合上。我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它。
我十点找到她说的办公室,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我像被雷劈中,木然说不出话,你比我好一点,愣了几秒说:“你父亲说你回乡证一直有问题,现在好了?”
我抖着手拿出简历,“我,我来应聘。”
我们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惹得其他老师笑,“陈老师,是你亲戚吗?”
“沾点。”你说。
因为这层关系,我顺利被录取。你中午带我在食堂吃了份饺子,问我为什么不读大学。我说想回来参与祖国建设。
你笑的痞气,“你中七毕业,明年春天可以参加我们学校的招生,现在当我的助教,考进来能当我的学生。”
我无所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便点点头,“好的。”
我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家里一改几天来的压抑气氛,喜出望外。只有大伯在电话里说:“在香港读只要三年就毕业了,你现在这样,明年就是考上,到毕业也还要五年,脑子怎么想的。”
我只好仍然以为祖国建设贡献一份力量为借口。这样任何人都不会再对我进行劝说。
任何人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
我回来之前尽管想你,想怎么跟你更近,却从未想过你有一天是要结婚的。这像一个天谴,成为我的心病,守在你身边能让病情缓解一些。
我入职一周之后才知道我的薪酬要从你工资里扣出来,学校认为这个岗位的工作只是协助你一人进行翻译工作,应由你来出。同,我的住处学校也不会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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