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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有一副将,军纪烂熟,怀王记不住的,都去问他,便是程图。这三十出头的青年见怀王一脸不欲追究,顺着他道:“回王爷,够了。”
“赶紧打完了,叫他们继续操练吧。”
于是,落竹大冬天被脱光了上衣,按在了长凳上。
衣服一脱,就露出雪白的胸脯后背,在场的,都是好些日子没见荤腥的,这时候别管胸脯有没有两块大肉,是好皮子就想上去摸几把。落竹听着不停响在自己耳边的抽气声,咬着牙骂怀王。
打就打,脱什么衣服?只怕我这四十杖挨下来,回去过一晚,屁股都要开花!
可惜我这娇滴滴粉嫩嫩只有草纸碰过的新菊花……
“啊!”
军中的板子,嬷嬷的针——落竹抽着冷气,苦中作乐,边扯着嗓子喊疼边想,真他妈活活逼死小鬼!
下面的人叫得杀猪宰羊,每叫一句,怀王心里头就被揪一下。打到二十杖,底下人再没了喊的力气,只有板子落下时,才跟着动一动,证明自己没被打死。再打二十杖,不,再打十杖,说不定一口气上不来,这人就一命呜呼了。
为什么,一想到一命呜呼这四个字,就有种心悸?
“程图,军中有没有种规矩,一次罚不完,分两回?”怀王问。
程图一口口水呛在嗓子眼,心想怀王也没有个小舅子大舅哥在军中啊,怎的就这么向着这人?他试探季一长的眼色,季一长却像动了怒,着意用着四十杖打死底下的人。目光移到季一长身旁——王爷,你这眼神,是说我不点头,下个挨打的就是我?
“回王爷……咳咳,有这么个规矩,好些年了,大家都不记得了……这回打不完,过几天伤养好,接着打,这是为了避免……把人打死。对,打死!”
“打死什么打死?”怀王瞟他一眼,“叫人停了,给他治伤,养好了,再打。”
于是落竹就一身血,被扔回大帐了。
军中规矩严,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因为不同理由受罚。落竹这样的惩罚虽然重,但是之前并不是没人受过,所以大家在看热闹之外,更是用一种欣赏美人受虐的奇特心态来欣赏的。可怀王提前终止了酷刑,坏了大家的兴致不说,更加坏了规矩。是而,落竹被扔进大帐,连个理会他的都没有。血把覆在背上的一层薄衫染透,竟还有人冷冰冰嫌他弄脏了地面。
人心凉薄,这落竹早就知道,他努力忍下一阵一阵的痛,心里想着,睡着了,或者昏过去,就好了。以前的许多次,都是如此,熬过了最痛苦的时候。再重的伤,总有痊愈的时候,熬过了这段痛,他就多吃多喝,逃出这个军营。
就知道,只要在怀王身边三里内,自己就会倒霉。
恍惚间,仿佛有水在唇边流淌。他轻启嘴唇,更多的水顺着干裂的唇流进喉中。呢喃着要更多,就真的有更多清水流淌进喉咙,滋润了干渴的唇舌。仿佛有谁替自己清理了伤口,涂了药,伤口火辣辣地疼,那人便轻声叹息着,说着什么。
落竹的煎熬似乎一下子减轻了许多,放松了肩膀和全身,沉沉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落竹艰难地爬起身,后背的伤还是疼,但尚能忍受。究竟是谁在那时伸出援手了呢?落竹环视大帐,隐约,听见交谈声。
“你不叫爷爷上他,就得自己顶上。”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还伤着,昏迷不醒……”有些熟悉的声音。
“爷不管那套!”
然后,是一声闷哼,水声淫靡得在帐内漫延开,落竹几乎立刻便听出,那是什么声音。
原来,落竹仔细回忆着那压低的声音,竟是那个弱不禁风胆小怯懦的邵龄帮了自己。
情感告诉他,他得去报恩,理智却阻止他的脚步。每个男人都不会愿意被人看到这幅情景吧,可是,邵龄怎能忍受呢?
原来那日自己初到,见到邵龄衣衫不整被人围在中间,是因为这个……他被这样对待了多久呢?怀王,你知道你手下的兵将,背地里竟然做着如此勾当么?!
一阵悲愤,一阵自责,耳边忽然传来踉跄的脚步声。抬起头,竟是邵龄独自掀开大帐破开的一角,走了进来。
“你醒了?”邵龄先是惊讶,而后欲盖弥彰般擦擦自己的唇,强自笑道,“你身子也太弱了,足足睡了两天。”
“邵龄。”落竹走过去,抬起手,牵动了背后伤口,冷汗立即就下来了。
邵龄竟像被蛰了一般,闪开身子,扯动嘴角,惨然道:“我脏。”
“我也不干净。”有那么一瞬间,落竹几乎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可还是忍住了,笑笑道:“邵龄,你恨么?”
邵龄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好恨的。我是家中二子,上头有个哥哥,已然成婚有子,下面有个弟弟,尚未及冠。征兵的人到了家里,家里废了大力气,才叫他们只征一人参军。都说保家卫国是荣耀事,可谁不知道,这一去,是凶多吉少。大哥娇妻幼子,是家中的顶梁柱,当然不能参军。小弟尚且稚嫩,更兼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振兴家业,都要靠他。所以,只能是我来。好在,我资质愚钝,双手无力,不必上战场拼杀。只要能好好活到停战,领一笔钱回家,也算不虚此行。所以你说,我恨什么呢?”
字字句句,落竹听来,竟都像告诉自己,只要想开,一切苦楚,皆不是苦。
那之后,落竹与邵龄的关系便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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