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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仁在公司里也听到些风声,说是程家父子有过争执。大程生知道程季康背后找董事、独董做工作,便当面提点儿子,说自己私人拥有近两成股份,仅次于家族信托,随时可以左右管理层乃至董事会的人事安排。程季康矢口不认,说自己绝对支持高欣进程记,只是董事们不希望董事会中有太多程家家族成员,这会导致决策偏颇、制度执行困难和长远发展受阻。
程季康说得在理。高欣入董事会这事,便暂时搁置。
但父子俩在背后,却开始了不同的动作——
大程生默默增持股票,希望自己的持股比例超过家族信托,成为集团第一大股东。而程季康有所察觉,他手头资金不足,不打算跟父亲当面抗衡,转身去找奶奶。
程家的私事,万仁这样的打工仔也不太清楚。跟老水喝了一晚上红酒,回到自己位于油麻地的居屋,躺在下铺床位上,听着弟弟在上铺传来的电话声,很快睡去。有钱人的烦恼,又与他何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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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高级护老院,是英国乔治国王年代的建筑,围在大厦群中并不起眼。但程老太选中这里颐养天年,正因其低调。
程老太读书不多,但脑子好使得很。丈夫去世后,她就从大宅中搬出来,搬入这里,占据其中一翼的私人房间,每日有护工照料,又出资腾出一间佛堂,专属专用。她既不用讨儿孙嫌,又可维持原有生活品质,加上股权在手,衣食无忧,儿孙都仍对她恭恭敬敬的。
她坐在落地窗前,看远处海边长串码头,船只在海湾里来来往往,一艘轮船吃水深,正缓缓劈开白花花的浪。她开口道:“你说,在海里生活是什么感觉呢?”
身着护士服的阿May正坐在小椅子上,细致地为她修剪指甲,听她这样说,笑笑道,“程老太可真有想像力。”
何澄走进来,边走路边用潮州话说,“在海里生活那感觉,可能就爱问问人鱼矣。不过,我知影在香港生活,就像徛在天公厝。毕竟,香港就是个购物嘅天公厝啰。(在海里生活的感觉,可能就要问问人鱼了。不过,我知道在香港的生活,就像在天堂。毕竟,香港是购物天堂嘛。)”她轻声跟阿May说,我来帮程老太剪指甲吧。说罢接过指甲钳,蹲在程老太椅子旁,边小心翼翼拿过她的手指,为她细心修剪指甲,边问:“程老太,食晏未呀(吃过午饭了吗)?”
阿May心里想,程老太对人戒心不小,除了一两个护工外,平时是断不会让人替她剪指甲、剪头发的,可见这位何小姐颇有能耐。她们几个护工私底下聊八卦,也有提到程家的事。程老太过去最疼爱程季康这个长孙,外人也常看到程季康去探望奶奶,但他不曾带过任何女友去。
何澄是例外。
她不光陪程季康来看程老太,还陪老太用潮州话聊天,一块儿吃潮州菜。谁说程季康是花花公子,一事无成?他这次选女友,眼光就比过去高。何澄不比他过去那些港姐、模特更美,但显然更有用处。
此时,何澄跟程老太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程老太问起,“阿康呢?”
“他本来跟我一起进来的,但临时有电话。他不想吵到公公婆婆,就在外面处理。”何澄笑微微的,将指甲修剪完,在阳光下晒了晒程老太的手。老太手腕上戴一只翡翠镯子,晶莹剔透,程老太体态丰腴,那镯子沉沉地吃着她手上白花花的肉。
程老太微笑,“你跟阿康都有心了,常来看我。”
何澄看一眼阿May,后者自然知机,立即找个借口走开。落地窗前的休息区里,便只剩下程老太。程老太看着阿May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心知肚明何澄要跟她说点体己话,也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她含着点笑,先发制人,“你支开阿May,应该不会是为了跟我聊午饭吃了什么吧?”
何澄蹲在程老太椅子前,歪着脑袋,抬头笑着看她,仍用潮州话流利道,“阿康他这人,你说他传统也好,保守也好,有些事他敢想,不敢说,但我不怕。”
程老太打断她的话,“如果是关于股份的事,你可以不用试探我。”
“程老太这样聪明,我才不敢在你跟前有什么小心思呢,所以我绝不试探,有什么就说什么。”何澄微笑起来,眉眼弯弯,“大程生跟阿康都是你的血脉,如果我是程老太你,我也不会站队。但程老太你有没有想过,程记再这样内斗下去,哪天集团完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倒不如两边投资。就像买马,这匹马也买,那匹马也买。”
程老太清醒得很。她内心何尝没有这一想法。但她装糊涂道,“我要买谁?”
何澄心想,一边是半退休状态的儿子,另一边是还年轻、前途无限的孙子,谁都知道怎样选。
程季康在这时候走进来,手里捧着鲜花,在程老太脸颊上贴了贴,非常亲昵。“奶奶,你穿得这样少?不怕着凉?”他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扬手要喊人过来。程老太明知他在演戏,但那戏里多少有些真心,否则怎至于一演演了多年。她也明白,如果自己在这关键时刻再不提供些价值,以后也许就连戏都看不上了。
何澄借口跟院方处理费用的事走开,留出空间给他们二人。她坐到程季康车上,信手把车厢内的杂志简单翻完,除业界新闻外,重点也留意一下叶家的新闻。她将有用信息圈起来,把杂志丢在后座,在副驾驶席上,盯着养老院出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季康从里面走出来。他脸上带着些志得意满的神情。显然,跟奶奶的交流达到了目的,而内地官司的胜诉可能性亦不低。
何澄想,跟他父亲、他弟弟相比,他可太容易被人看穿了。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备受爷爷奶奶宠爱,童年时期父母仍恩爱,自然不懂什么是察言观色。相比起来,叶家子女众多,叶令绰跟叶允山懂得什么是戴面具做人。
程季康上了车,身子倾过来,亲吻何澄一边脸颊。“下一步,我会以低于市场的价格,购入奶奶拥有的程记股票。同时她会替我约爷爷提拔过的老员工出来,先控制公司局面。”
“程老太愿意?”
“她最疼爱我这个长孙。不过世间所有感情,都有条件——我将我名下一套物业转给她,同时承诺给她特别分红,也确保她在公司仍有发言权。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还不出手帮我,对她日后没有好处。我爸那边,她只要作被我这个乖孙蒙蔽,一切都好说。”他笑,又在何澄脸上亲一下,“阿澄,好彩有你,我跟奶奶这边才这样顺利。”
“我也只是陪她说说话,开心一下。”如果不是利益诉求一致,怎会说得动千年老狐狸呢。
程季康兴致正高:“你想要什么礼物?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说完这话,他心里动一动,忽然想到何澄也许会趁机提出跟他结婚。但他心里想,跟她结婚又有何不可呢。
他是不愿将她交给其他男人的。如果要绑住她,一定要用婚姻,那他也并不介意。现在父母亲再也影响不了他。他只需保护好财产即可。想到这里,他抓起她的手,轻吻她手背。
何澄缩回手,摆出一副要认真讨论的姿态。有那么一瞬,程季康当真以为她准备提结婚。但她开口说:“我听说了你们对广州程记正式提起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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