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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过了五天。
大裕问罪北蛮的信函出一个多月,翻山越岭到了北蛮,又从北蛮跋山涉水传回金陵,却只有无足轻重的几句敷衍。
朝中主战派风头顿起,扬言北蛮人这是蔑视隆盛帝,需得挥兵以振国威,言辞慷慨,抑扬顿挫,爱国之心可见一斑。
可一问谁去领兵?就全哑了炮。
隆盛帝的嘴皮子在这寒冬腊月里被急火烧得全是裂口,连骂人的气力都大不如前了。
底下那些光长了一张嘴的朝臣还抢着要添上一把柴,整个朝会吵得像是乡野市集,闹攘攘地从早吵到晚都没完。
皇帝听得头昏脑涨,半点名堂都没能听出来,堆了一脑门子官司无处撒气,最后忍不可忍地戳着底下人的鼻子挨个训斥了一遍,让他们滚回家去想好了方案明日再议。
满朝文武揣着各自满肚的心思一哄而散。
不论人间有多纷扰繁忙,日月始终一成不变地运转,夜幕如约降临,笼住整个宫城。
隆盛帝用过晚膳,心烦意乱地在御花园里散心,路过莲花池,远远看到那里一片荒败凄惨,心里越烦闷,摆手挥退了一应宫女太监,只让莫庭旭陪同,又朝前走了几步,站定了。
他站的位置恰能看到东南角那株近两天新挪栽过来的寒梅。
梅树的根系未稳,枝叶显得没什么精神,微微一阵风,就能扑朔垂落几片树叶。
隆盛帝看着看着,忽而问道:“太子之事,你觉得朕是否处理欠妥?”
莫庭旭顿:“陛下高瞻,如此处置自有考量,微臣不过一介武夫,不敢妄论陛下圣明。”
隆盛帝侧目看他一眼:“圣明?这朝局乱到如此地步,朕哪里还有颜面妄称圣明?”
莫庭旭一顿,撩开衣摆,在甲胄碰撞的金属声中跪地:“微臣无能,不能为陛下解忧,望陛下赐罪。”
隆盛帝置若罔闻,只是定定注视着御花园中那株容貌磕碜的寒梅,许久,才道:“你此前禀报的那件事,朕准了。”
他说着,脚下一转,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幽幽传来一句:“莫卿,莫要让朕失望。”
莫庭旭跪地姿势不变,垂应声:“臣,遵旨。”
直到脚步声远去到再听不见,他才起身,冲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又往莲花池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往宫外的方向去了。
莫庭晟和江翊自从那天谋定之后便说好了等着莫庭旭的消息,可干等无益,莫庭晟干脆尽起了“地主之谊”,带着江翊参观起这金陵城来。
起先的半天倒也还算平常,但江翊安稳老实了半天那之后,就又开始作妖了,死缠烂打地非要莫庭晟带他看看小时候他闯祸闹笑话的那些地方。
莫庭晟不从,江翊就仗着两人如今的伪装,不分场合地调戏他,惹得莫庭晟不得不屈于他的淫威,带着他在金陵的大街小巷穿行,事无巨细地自己扒开自己的陈年糗事儿说给他听。
两人路过一间老庙,庙门口有一颗香樟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
莫庭晟指着那棵树道:“那会儿我才五六岁,刚被送进宫去做太子伴读没多久,有一天下了学,我从宫里出来,张伯——就是那天在莫府开门的那个大爷,来接我的时候半路有事耽误了,我就仗着自己跟师父学过些拳脚,一个人摸着黑往家走,没成想走岔了路,走到这里来了,就看到好几个十来岁的大孩子正在拿笼子套着一只狗,试图用绳子把它拴在那棵树上,我一眼透过那笼子看到那狗哆哆嗦嗦地,就以为它是被欺负了,于是就跳出来打断那群孩子”
江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的,脑子里冒出一个个子直到他腰部的缩小版莫庭晟,挥舞着胖乎乎的手臂,阻止一群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大孩子的画面,不觉“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莫庭晟停住话,问江翊。
江翊把视线从他手指的角落收回来,眼睛着亮看着他:“我在想,你那会儿手脚也才只有萝卜粗细吧?居然就开始行侠仗义了,当真是我辈楷模,佩服佩服!”
莫庭晟脸上一热——本来自揭老底就已经很丢人了,这小子还要雪上加霜,简直欠收拾!
江翊一眼看出他的念头,先一步示好讨饶:“我的意思是你那会儿一定很可爱,可惜了,我没机会见到,不然一定挡在你面前!”
莫庭晟揪住了机会,要笑不笑地斜眼看着他:“哦?挡在我面前做什么?四根萝卜炖一锅吗?”
又忘了自己的年纪比他小
江翊吃瘪,笑道:“嘿嘿,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你继续说。”
莫庭晟秉着“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处事原则没和他计较:“我一跳出来,那些大孩子们都一脸懵,我那会儿觉得自己可了不得了,上去就要求他们把狗崽子放了,他们不肯,我就上手抢绳子,他们不给,我就打人,后来打赢了,那群孩子哭着喊着要回去告诉爹娘,我正得意呢,那狗自己就把笼子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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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江翊吃惊道:“这什么狗,这么厉害?”
莫庭晟笑了笑:“我第一反应也和你一样,我还脑补出了自己救了一条通灵的神犬,结果没想到,那狗绿着两只眼睛就扑了上来,我那会儿只学过怎么对付人,可不知道怎么对付狗啊,况且那狗站起来都快比我高了,吓得我撒腿就跑,别提有多狼狈了。”
江翊跟着笑:“后来呢?”
“后来?”莫庭晟的眼睛暗了暗,垂下眼去:“后来,我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误打误撞碰上了出来寻我的家里人,二哥当时为了救我,差点就被那狗咬住了脖子,好在跟出来的家丁多,乱棍那只狗打死了,我吓了一跳,回家了一场热症,之后才知道,那只狗原来是得了癫狂之症,见人就咬,狗主人平日笃信神佛,不愿杀生,这才让家里的孩子把狗牵到庙门口绑了,准备让神佛做这畜牲生死的主儿。”
江翊在他提到“二哥”两个字的时候就收起了笑意,上前扣住他的手,收拢了掌心,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等着他说完。
“结果你看,这神佛自己不愿意管事儿,就把我推出去了。”莫庭晟扯了扯嘴角,故作玩笑地说了一句。
而后他静默片刻,才叹了口气道:“后来听家丁说,那狗的一口獠牙非常了得,能把一根成年男人手臂粗细的木棍都给咬碎,当时他如果一口咬在二哥的身上,他肯定当场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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