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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斋抱头:“别吵。”
师父。
江临斋哽咽:“别叫了。”
师父。
江临斋失声大哭。
江郎君就这样疯了,他着了魔,在那段路上徘徊,既改不了结局也回不到开头,只能被困在这里,一遍遍、一次次地重复。
林长鸣终于知道了那一天的全部,明濯和洛胥也知道了。他们看见林长鸣把间夷的尸体放好,并对江临斋说:“河神造孽,江郎君,间夷死了,这城里还能被河神寄生的人就只有你了,所以对不住,我得杀了……”
他话没完,自己就先被江临斋杀了,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就是抹一抹脖子再睁眼的事,于是他一睁眼——
洛胥魂魄一震,居然从勘罪中醒了过来。他一醒,明濯也醒了。
“勘罪还没结束,”明濯蒙眼的绸带掉了,他一把抓下来,塞到洛胥手里,“是我的灵能流光了,你得再喝光明水亲我一次!”
第92章镇天关(十三)谁也打不过。
洛胥说:“来不及了,那条河已经不见了。”
“那糟了,”明濯的身体忽沉,从半空往下落,“没有光明水,我就借不到灵。”
似是应他这句话,那蒙眼的绸带、弹曲的琵琶依次消失,他无法再维持月神的模样,又变回了“如意郎”。
“光明水原是这阵中的一处破绽,如今河不见了,说明林长鸣在我们勘罪的时候修补过这里。借灵的事再说,”洛胥没等明濯落地,伸臂把人抄了,“我们先走为上!”
“轰——”
周围还是两个人勘罪前的样子,火鱼闪粉满天乱飘,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业火。林长鸣正持剑站在不远处,一见到他们,便提步追上来。
“他还真是死缠烂打,”明濯摁住洛胥的肩膀,指出方向,“去河神庙,庙里还有光明水!”
洛胥脚不沾地,几步跃过火丛,往河神庙的方向飞奔。他问:“庙里怎么还有光明水?”
“是童子留下的,”明濯说,“你第一次入庙的时候,童子为了阻止我们相互触碰,曾提到自己已经备好了光明水,但我们当时急着逃命,谁也没顾得上那碗水,所以我猜它还在庙中。”
童子是阵中人,只要他取水时承认那碗水是光明水,那那碗水就是光明水,不论林长鸣把那碗水变成饺子、馒头还是香烛,它永远都是光明水,这是幻境运转的法则,阵中人认可的既定事实无法更改。
林长鸣虽然是布阵人,却也不能无视幻境法则直接抹消“事实”,所以他选择用火烧长河的方式修补破绽。在他看来,没有了河,明濯和洛胥就无法再取到光明水,而取不到光明水,明濯便不能再用“如意郎能碰喝过光明水的凡人”这个纰漏借灵,可事实上,这个纰漏依然存在。
洛胥跨上台阶,回头看林长鸣穷追不舍,便踹翻了身侧的一顶花轿。那花轿滚动,带倒周围的送亲队,把林长鸣拦在了半路。
林长鸣叫他:“师父!”
“还叫师父,”洛胥甩开袍摆,“你既然入戏这么深,当年与江临斋分别的时候,怎么不跟他回北鹭山?”
“师父,是你说的,”林长鸣说,“只要河神一日不除,你便永远不回北鹭山。”
他兀自沉浸在记忆中,反复演着这场独角戏。洛胥被消磨了耐心,不再与他废话,转身和明濯一起进入河神庙。
庙中浮着数盏银灯,如似萤火虫。明濯捉住一只,用来照路,他走两步,忽然目光一凝,看着某个地方:“间夷的尸体原本就是放在这儿的。”
那本该陈放间夷尸体的地方,如今已成了摆放笔墨纸砚的普通书桌。这神庙从外面看模样奇绝,但内部构造与现实中的大同小异,它怪的是陈设布置,和他们在勘罪中看到的很是不同,似乎是林长鸣在重启封魇阵的时候,有意抹掉间夷存在过的证据。
“那破绽他早不修晚不修,非要在这个时候修,”明濯说,“怕是为了打断勘罪,阻止我们接着看下去。”
“当年的封魇阵中只剩他们两个人,江临斋接下来的故事中,必定有关于如何破阵的事情。”洛胥拨开乱飞乱撞的银灯,继续往后走,“林长鸣费力设局,引我们进来,自然不想我们就这样看到出去的办法。”
明濯却道:“还有一种可能。”
洛胥说:“嗯?”
明濯托着银灯,额前的月牙半隐在昏暗中,他似有犹豫,在沉默片晌后,说:“你听过神语吗?”
通神者在开窍时都会学习注神语,但是注神语并不是神语,神语是神祇的语言。
“听过,”洛胥稍作停顿,“天海偶尔会有神祇在唱歌,大都是‘呜呜’的声音,像刮风。”
“神语都是这样,听起来像风声或是海浪声。”明濯说,“认真算起来,神祇和精怪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别,两者俱是自然之灵,只有古神稍显特殊,祂们由艽母的身躯所化,比其他神祇更为强悍,也比其他神祇更通人理,但我想说的是,即使是古神中备受敬重的日月双神,也很少讲人话。”
洛胥心念一转,看向明濯。
“我说得还是太委婉了,”明濯托起银灯,以便照清自己的脸,“那我直接告诉你,晦芒会讲的人话不超过五句。那河神一个小城神祇,竟然比日月双神还通人性,祂不仅擅长伪装,甚至还会玩弄人心,这都是人才有的特性。”
洛胥说:“你觉得祂是人扮的。”
“不错,我觉得祂是人扮的,虽然我不知道祂用什么办法,做出了那么逼真的寄生场景,但祂肯定不是细线蛊虫。”明濯说,“细线蛊虫有寄生之能,却绝不会操傀术。”
操傀术源自壶鬼族,与六州神祇并非一脉,河神作为自然之灵,在没有人刻意教导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操傀?
“江临斋的五个弟子年纪虽小,但都是北鹭山的强手。”洛胥说,“要用傀儡一次性杀他们几个,非得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才能做到。”
“此事一开始就有蹊跷,”明濯说,“从大雨淹路,江临斋临时改道,到叽子吃人,明氏无人支援,桩桩件件都不像巧合。况且明氏一向横行霸道,不许旁人在自己的属地上指手画脚,偏偏那一次破了例,非要江临斋前去小城。我猜江临斋正是所有察觉,所以才会在流民逃难的时候冷眼旁观。”
江临斋从入光州起,就一直在做选择,救与不救,去与不去,每件事都在他一念之间。他多次传飞送令给明氏,便是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杀人不过点头地,”洛胥想到勘罪中的无时无刻的雨,“如此看来,这位‘河神’将江临斋引入小城,其目的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逼疯他。”
“这便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明濯说,“为什么一定要逼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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