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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座位跑去后排,搡着体委将他推到谢祈枝跟前。
光线被体委的大高个挡得严严实实,谢祈枝算不明白题,心里正烦着,抬眼发现是个两条腿走路的就比自己高,脸上表情愈加恼火。
体委和他大眼瞪小眼。
谢祈枝不悦地问:“干什么?”
体委顾左右而言他:“你平时锻炼吗?跑步怎么样?”
谢祈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体委抓了抓脑袋,又问:“周三要办运动会你知道吧?你也是我们班的一份子,有没有兴趣参加?”
谢祈枝事不关己道:“没有。”
“黄老师说了,每人至少报一项,项目报满才让请假,女生组的报满了,请假名额被其他女生用掉了。男生组和公共组还剩几个空缺,我和一些体力好的同学报了好几项了——”
“你怎么这么啰嗦,能不能说明白点?”陈旻受不了体委的语言能力,飞快道,“他们趁你不在,给你报了男生两千米跑。”
他观察着谢祈枝的表情,这个病秧子的面色就没有好过,整天一副弱不禁风连咳带喘的样子,每次长跑热身都和女孩子一起躲在树荫底下,课间操也没认真做过,动作都记不住,别人往左他往右,站在队伍前面带偏一大串,搞得他们班老是挨骂……是个名副其实的体能废物。
此刻神情寡淡,居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和体委对峙,撒泼耍赖说他跑不了,不愿意跑,再把哥哥搬出来。
他无端踌躇了一下,又说:“参赛名单上个星期就报上去了,你有意见也没用,改不了了。”
体委跟着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谢祈枝“哦”了一声,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陈旻和体委目光惊异。
谢祈枝问:“没别的事了吧?”
体委下意识摇摇头,和陈旻一起走了,没一会儿,身后就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谢祈枝逐渐习惯这样的处境,这和他答不答应没什么关系,当他和大家做一样的事情时,他会被他们议论;做不一样的事情时,还是会被他们议论。
他知道体委没有要整他的意思,两千米真的没人报,而他恰好是那个请假缺席可以任人安排的倒霉蛋。体委的任务完成了,不管自己能不能跑,打不打算跑,都赖不到他头上。
陈旻就更简单了,他一向是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搅屎棍,就爱惹是生非让别人不舒服。
谢祈枝只在这个班里待了几个星期不到,根本没多少集体荣誉感,两千米嘛,跑第一名是跑,跑最后一名也是跑,管他呢。
然而中午吃饭时,谢祈枝顺嘴提起这件事,哥哥的反应却不像他以为的那样轻松。
“中午我去和你班主任说一下,把你的名字划掉。”他说。
谢祈枝愣了一下,和他解释:“他们说已经把名单报给学校,改不了了。”
“没那么快,还能改。”哥哥给他夹了菜,一边说,“你的情况跟他们又不一样,运动会人员太密集,对你来说很危险,本来就不应该去,更别说参加比赛了。”
谢祈枝问:“我不去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哥哥说,“另外换人。”
“他们都有要参加的项目了。”谢祈枝说。
不管把两千米推给谁去跑,黄老师为了所谓的自由参与肯定要在大家面前说起这件事,再加上陈旻背后煽风点火,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说话不算话,搞特殊化。
自己在班里已经够异类了,谢祈枝不想再为了这种事把自己推到集体的对立面。
他不愿意被同龄人看轻,不管他再怎么讨厌上学,他还是需要成为集体里的一员,安安全全地被班级容纳其中。
可是哥哥说:“再参加一项又不冲突,或者你也可以弃权。”
谢祈枝低下头,盯着碗里日复一日固定的菜色,突然就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问哥哥:“一定不可以吗?我走着到终点线都不行吗?”
“可不可以不由我决定。”谢执蓝看着他,认真问,“你能保证你的身体不出任何状况?”
谢祈枝保证不了,感染就是藏在他身体里一颗随时都可能引爆的炸弹,他永远在被这副躯体威胁着,做不了任何一个自己真正想做的决定。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事情在哥哥那里都那么轻松,他相信如果是哥哥面对自己的处境,他不想跑就可以随便推掉,顶多被人笑着调侃几句说蓝哥又怎么样了,换成他根本不会有人笑,那些人都只会冷眼旁观他的难堪。
不对,如果是哥哥,他根本不会让自己陷入到这样的处境里。
日复一日被病痛折磨,呼吸不畅,靠吞大量药片续命,出门要戴口罩戴手套隔绝一切可能的病毒……真正在经历这些的只有谢祈枝自己。
因为生病所以被亲生父母抛弃,因为生病所以从小被隔离失去正常的童年和生活,因为这个病,他已经牺牲太多生命里本应该拥有的东西了,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摸小狗,不能去任何人多的场合……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还有呢?谢祈枝心想,为了活下去,我还应该拿什么来换?
他忍不住问:“那我就应该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乖乖听你的话一直到我终于死了的那天吗?”
“谢祈枝!”
哥哥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谢祈枝看着他不再笑、沉下来的眼睛,心里的委屈像融化的冰川,一股脑喷涌而出。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砸进饭碗里,他擦也不擦,椅子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站起身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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