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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声听得很是心酸,只好闭紧了双眼装睡,听孟青笨拙的安抚着他。
回国的时候,陆少瑜亲自来接他,他同她开玩笑,是不是看在假夫妻的情分上才来接他,又问她那位罗曼蒂克的朋友呢,如何放心让她这样独自前来。
她却突然红了眼眶,他就不敢再多问,连忙把话岔开了,问起上海当下的情形来。
后来他才知道,温迟良在解放战争的时候已经牺牲了,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他震惊不已。那天晚上他私底下同孟青说,我们两个这样的幸运,真不知受到了老天爷什么样的眷顾。
孟青很认真的说道,“是因为三爷宅心仁厚,所以有福报。我跟着三爷,也沾了福气。”
傅玉声听到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简直丝毫不出他的意料,不免笑倒在他的身上,眨着眼问道:“原来佛祖还管男夫妻的事呀?”
孟青明知道他在说玩笑话,却还是陪着他,笑着说:“人间的事,没有佛祖不管的。”
傅玉声枕在他的大腿上,眯着眼睛装睡,一点也不想起身,孟青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突然惊讶的说道:“三爷,你有白头发了。”
傅玉声啊呀了一声,慌忙的摸着头发,连声的说,“去拿剪子,赶快绞掉,绞掉!”
孟青笑出了声,手指轻轻穿过他的头发,柔声的哄他道,“三爷,别怕,就一根,不要紧的。”
傅玉声这个年纪了,看着却仍是很年轻,很时髦。之前和他住在梅园头的乡下,几乎不出门,身上穿穿旧日里做的绫罗长衫倒也罢了。可只要出门,就连在纽约看医生,都要穿着簇新的西服和衬衣,头发都要整整齐齐的梳起来,一丝不乱,还要系袖扣,别胸花,喷法兰西香水,精致得简直像是洋人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明星一样。这时候突然跟他说有了白头发,岂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简直不想理睬他,起身去抽屉里翻剪子,孟青连忙双手搂住他,好声好气的哄道,“别生气啦,我给你绞掉。”
傅玉声这才把剪子递给他,靠在木案旁边,闭着眼让他替自己绞白头发。
孟青把绞下来的头发装了起来,说明天要带去庙里拜拜佛。傅玉声则不自觉的伸手摸着他的头发,说:“又该染了呀。”
因为孟青不肯去那些时髦的理发厅染发,傅玉声就找家里的老佣人要了染发的土法子,亲手做了染发膏给他染的。他又做不惯这种事情,还是孟青给他打下手。孟青笑他学什么不好,学了这样一门劳累手艺,却还是陪着他做这做哪,任他驱使。
起初总是染得没那么均匀,所以要仔细的看着染,后来就染得很好了。可去美国做手术以后,一来是不方便,二来是实在没精力,就再没给孟青染过了。
孟青仔细的给他系纽扣,哄他说,“好好的养着,等养好了再替我染吧。”
傅玉声有心无力,也只好答应了,可摸着孟青的头发,还是不免觉着心酸。
那时候上海才刚解放,留下来的人对于新政府都有着一定的期盼,所以反而有一种独特的新气象。陈毅市长召开了工商界大会,他也受邀出席,心里还颇有些紧张,私下里打电话给陆少瑜,打问情形。
陆少瑜接通电话,等听完他的话,不由得笑出了声,说:“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一天,见我父亲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紧张?”
傅玉声倒很不好意思,说:“国民党的官员我见得多了呀,共产党的大官这是头一遭嘛。”
陆少瑜跟他说:“没什么要紧,你把他当做是像我一样的共党分子对待就好了。”
会上气氛也很民主,主要讲了几点,因为解放前上海很多工厂都已关停,市场情形也很不好,所以新政府希望能够多办厂,稳定和扩大生产,这令与会的众人都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气氛也热烈了起来。
新政府的人找他单独谈过话,因为他原本是大达船厂和淮南煤矿的经理,论理应该请他干回老本行,可是全国尚未完全解放,很多地方还在国民党的武装控制下,内河航运暂且不能开放,所以希望他能将贸易公司先恢复起来。上海是个物资匮乏的城市,很多东西也只能从国外购买,比如柴油,汽油等,还有很多生产出来的东西要出口到国外去,因此贸易公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仍是非常的重要。
傅玉声却之不恭,当即就承诺下来,转天就走马上任了。
因为有过了谈话,他对于贸易公司有了很不一样的想法,做起事来反倒比从前上心许多,精神也很是振奋。孟青不料他工作起来这样的热忱,很怕他累着,所以每天都接送他去公司,不许他过度操劳。
振玉是个闲不住的人,也不肯在家里休息,先找到了一个英文教员的差事,每晚都准备很久的教案,连孟青都看不下去了,到时候就去关电灯,撵他去睡觉。
孟青自己却是哪里都不肯去,他的武馆仍是那样荒废着,后来傅玉声身体养得好些了,他也有空闲了,就在弄堂里办了个识字班。他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有些江湖人的习气。杜先生已经去了香港,他是帮会出身,谨慎一些,也不足为过。
上海刚解放没多久,就遭到国民党飞机的连番轰炸,听说是因为舟山群岛还没解放,那里有机场,所以起飞降落都很方便。后来听说还有特务在地面对轰炸机进行引导,简直是跟当初的日机轰炸如出一辙。傅玉声想起抗战的重庆,同孟青说,“国民党真是,好事丝毫学不会,坏事倒学得丝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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