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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昀思索半晌,仿佛记得那时候话本里凡是涉及玄真道尊,一概是霜衣负剑冷若冰霜,从没有半点新意,真是十分刻板的形象。
她短暂地走了下神,再将注意力收回来时显然已经错过了重要情节,慕容灼已经端着点心坐在了栏杆前,听得十分用心。
“……拂微少君追上前去,自身后一把抱住玄真仙子,急急道:‘师妹,你听我解释!’玄真仙子却推开他,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潸然而下,流泪道:‘还要解释什么,你和那容嬅牵扯不清,只拿我当傻子哄!’”
下首大厅群情激奋,指手画脚。一片嘈杂声中,景昀云罗下的长睫剧烈颤抖难以置信,心想这还不如刻板一点呢。
说书人一拍醒木语气铿锵:“玄真仙子只做不闻,抽身便走,拂微少君自知解释不清,也不阻拦,只自袖中擎出一把短剑,道:‘师妹,你既不信我的心,我也只能将它剖出来奉到你面前,好叫你看清我的心意。’说着反手一剑,鲜血纵横,居然一剑剜进了自己心口。”
景昀握杯的手指颤抖,一时间居然不知该作何感想。
说书人口中的剧情已经进行到:“玄真仙子闻声回身,大惊失色,两行珠泪滚落,扑过去抱住拂微少君,凄恻道:‘你何苦如此!’
拂微少君单手抚住胸口,满手是血,只笑道:‘能叫你看清我的心意,纵然将这颗心剜出来,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大厅中已经响起了啜泣声,不知是不是众人正倾倒于话本中这离谱的爱情。
景昀活了一千多年,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尴尬。若是只有她一个也就罢了,偏偏慕容灼坐在旁边,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此地。
慕容灼转过头来,用一种惊叹又复杂的目光看着景昀:“你们这里的话本,很离谱啊。”
还好还好!景昀松了口气——慕容灼到底是和她相识千年的朋友,明白话本不可信的道理。
慕容灼说:“你竟然没有下令取缔这些损害道尊形象的话本吗?”
景昀别开脸,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都疲惫了起来:“千年前不是这样的。”
说书人说完这离谱的一折戏,便站起身来,朝着厅中团团一揖:“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一出戏总算说完了,窗外雨声渐渐低下去,大厅中依旧人声鼎沸。从这嘈杂声中,景昀听见那说书人收完了赏钱,正被二楼雅座一席的客官请去单说一场,正跟着伙计登上楼梯。
说书人朝雅座走来,走向景昀和慕容灼旁边的一处竹屏风后。铜铃叮当,竹屏风开启,说书人缓缓而入——就在那瞬间,景昀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线。
那声音很清亮,却仿佛不常开口似的,因此说话时清亮中带出一点淡淡的哑。景昀听见他喊:“你来了。”
云罗下,景昀秀丽的眉梢轻轻扬起。
她朝隔壁指了指,站起身来。
慕容灼不解其意,仍然跟上,只见景昀离开自己的席位,来到相隔近丈的竹屏风前,摇了摇刚刚停止作响的铃铛。
竹屏风内传出另一道声音:“请进。”
景昀毫不客气,推开屏风走了进去,慕容灼紧跟其后,一进屏风正好对上三双眼睛。
三人围坐桌旁,一边桌子空空如也,依次是岑陵、陈礼,以及那个坐在主位上的说书人。
“尊驾何人?”岑陵问。
她没有动作,但景昀可以感觉到,她正时刻警惕着这两个外来陌生人的一举一动。
景昀抬手,解除了自己和慕容灼的易容术法。
“——云前辈?”陈礼失声道。
他的目光移到慕容灼身上:“裴前辈,你们怎么在这里?”
除了这心直口快的陈礼掩不住惊诧,桌旁的其他二人惊诧之色一闪而逝,很快恢复了从容。
主位上,说书人笑了笑,他的面容开始变化,长而花白的胡子消失,原本苍老慈祥的面容渐渐变成了清俊的年轻人,正是这天枢四人之首,柳兰扬。
“云前辈,裴前辈。”
他起身,朝景昀和慕容灼颔首为礼,示意她们上座:“二位缘何至此?请坐。”
二人入座,慕容灼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暂时扮演景昀的‘徒弟’。于是闭紧嘴巴绝不僭越,只等着景昀先开口。
景昀的目光在柳兰扬三人身上一掠而过,瞥见岑陵身畔空着的那一侧桌子,问道:“你们那个小师妹呢?”
柳兰扬笑道:“回家探亲去了。”
景昀若有所思,忽然道:“文妙姑娘是天端文氏的人?”
慕容灼一怔,柳兰扬已经含笑点头:“云前辈说的没错,文师妹出身天端文氏。”
就在提及‘天端文氏’四字的瞬间,陈礼悄悄撇了撇嘴,岑陵虽然神情没有流泻出端倪,但眼底一闪而逝的嫌恶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他们似乎很反感天端文氏。
但在宣州所见,柳兰扬三人对文妙的照顾和爱护又不是假的,全然出自内心。
“为什么?”景昀暗自思忖,“难道文妙和天端文氏不睦?”
她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道:“好巧,我们来齐州时,正好碰见了天端文氏的人。”
“哦?”柳兰扬面露恰到好处的惊诧,“真巧。”
“是啊。”景昀说,“起了些冲突。”
柳兰扬微怔,旋即问:“怎么回事,二位前辈还好吗?”
景昀瞥了慕容灼一眼,王后殿下在这种时候格外聪明,立刻将和天端文氏的冲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并不掩饰对文氏的不满。
柳兰扬听着听着,神情似有明悟,而他身边,娃娃脸的陈礼已经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这不满显然不是针对景昀和慕容灼,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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