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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光瞥见颜鸢秀额上的细密晶莹,陆宸垂下眸子。
靖远侯府的祠堂为了保证祖灵安寝,避免乱跑乱飞的猫儿和鸟儿闯入,常年紧闭门窗,不透日昀,加之供桌两侧的烛台不分昼夜地燃着,堂内的空气略微闷热稀薄,不似堂外透凉清甜。
不用说本身就体热的怀妊女子,就连衣角仍携着夜天凉风的陆宸都觉得浑身汗涔涔地难受。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在桌面丶席间等处看到团扇丶摺扇一类用於纳凉的物件,没有办法,只得卷了袖口轻拭颜鸢额头丶颊面丶颈窝里的汗,起身开了扇西侧的窗,用自己的衣摆给颜鸢打风。
在习习的浅风中,桃粉色的香腮不再泛潮,陆宸看到颜鸢翻了个身,低音地嘤咛了声,抱着他的袍角睡得更沉了。
第二日寅末,颜鸢准时被甄妈妈「温柔」唤醒。
「大少夫人,卯时将至,膳食老奴已摆好,用完膳後,大少夫人好早些展开纸卷抄写。」甄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小臂长丶拇指粗的坚硬桃木,咣咣咣地敲打桌面,震得颜鸢後脑的发根都立了起来。
痛苦地从软褥里爬起,颜鸢看着桌面上的寡淡白米粥,心底郁气。
侯府上下虽然还在丧祭,顿顿素斋,但每次正膳也会辅以炒做或炖做的青菜,早膳有各种样式的糕点丶馒头,腌瓜。
怎会只有一碗白米粥。
颜鸢疑心这是吕氏或甄妈妈的故意为之,心底郁气,勉强抿了几口後,再无胃口,便放下瓷勺,准备抄写族谱。
半指厚的本子平滑地展开,颜鸢执着沾了湿墨的小豪,艰难动笔,每誊抄完半页,便需要放下笔,锤揉僵酸的腰。
不想每当此时,甄妈妈手里的桃木就会如六月的烈雨一般噼啪落下,吓得颜鸢心底一阵阵地发虚,不敢停下笔,低着头,一页页地连续不断抄写。
午膳送来的时候,颜鸢鲜嫩食指和中指已经被小豪那不甚光滑的笔杆磨得发红,不动时还有些火燎燎地痛。
面对依旧简单到敷衍的两样素菜,颜鸢有些习以为常,她犯了胃满之症,吃不下带味道的东西,只捧了白饭,就着茶水用了半碗。
吃完放下竹箸,在东侧帘幕後的甄妈妈还未过来催促她抄族谱,颜鸢难得有了片刻的宁静,用於放空冥想。
她靠在椅子上,遥望窗外低压压的云。
也不知道姐姐现在怎麽样了,有没有醒过来?她当时真的没有推姐姐,也没有不好好行路,姐姐最後会怪罪她吗?
昨晚她并未宿在雨棠院内,一夜未归,陆宸应该知道她被吕氏关进祠堂了罢,他会担心她在这里过得不好吗?
可能不会。
好久没有收到小娘的消息了,待她抄完这十日的族谱,就派人回丞相府问问,希望小娘那里一切都好…
颜鸢又胡思乱想了许多事,直把胸口想得发出一梭一梭地痛,鼻尖酸楚一片,突然,甄妈妈的敦促声炸响在耳边。
「大少夫人这副红眼睛的模样是在嫌老奴照看的不好吗?」
甄妈妈本想用那根桃木棒子敲打桌面,但右手抬起时才发现桃木被她落到了东侧的帘幕後,只得狼狈地拔高了音调道:「老奴不才,但好歹帮着侯夫人照管过世子和大公子,世子和大公子尚且没有咿咿啼哭,大少夫人为何露出一副梨花带雨,受欺负的模样。」
「甄妈妈误会了,我只是担心姐姐的身体才如此。」颜鸢瞥了眼右手稍有退红的指节,心底慨叹又要受苦。
她默默起身,也不多向甄妈妈解释,自顾自地将碗碟放进食盒,擦净了桌面,展纸磨墨。
「大少夫人好生誊抄,勿要当搁时辰。」一拳打进棉花里的甄妈妈面颊黑红一片,她动作遮掩地摸了摸鼻子,语调结巴地抛下一句话,提起食盒,转身去取她的桃木棒子。
日晡的时间比日升难熬,从头到尾抄完两遍族谱後,颜鸢的指节已被磨得高肿起,见甄妈妈正靠在旁边的椅背上打鼾,颜鸢揉了会僵累的手腕,着眼去看放在桌角的计时香线。
距离晚间的戌时还有一时三刻。
耳畔打鼾的声音骤停,甄妈妈叠在胸前的手挪了挪位置,貌似有要有清醒的迹象。
颜鸢忙停下手里揉腕的动作,提笔沾墨…
夜半子时,当陆宸顶着雨点再次跳进祠堂寻到颜鸢的时候,第一眼便瞧见了那两节因红肿而明显增宽的手指。
胸腔陡然一阵狂响,陆宸连忙坐下身细察,担心指头已经磨破流血。
指尖处递来丝丝灼意,温度不高,却烫得陆宸心口一凉。
这得是抄了多少字,才能将那里的皮肤磨成这样,他恨恨地想着。
宽阔的大掌娴熟地握紧白皙葇荑,陆宸静静地感受着颜鸢的温度,两人十指交错而叠,犹如缠绕在树冠间生生不离的藤蔓,在雨气湿漉的夜里,显得尤为缱绻靡丽。
不知甄妈妈那刁奴是不是在记恨他之前拦她带走颜鸢嫁妆的事情,竟然对他的阿鸢苛刻至此。
陆宸懊恼地闭上眼睛,恍惚觉得是自己当时做错了,他歉意地轻摩颜鸢的手背,俯下身去用那薄凉的唇细吻红肿斑块的周围,心尖一阵空痛痉挛。
十日太久了,他需得快些想办法将颜鸢从祠堂里带出来…
耳畔,甄妈妈的鼾声再次遥遥传来,陆宸扭头望向甄妈妈躺卧的方向,紧皱的眉头兀地一松。<="<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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