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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
算了,还是我讨厌吧。
第二天语文课。
「……许千这次考了130分,很好,阅读部分甚至比答案还要全面丶深入,你们下课的时候可以传看一下,学习学习。」
路帆抬起头,看向许千,「但是古诗文默写这种错误太不应该了,我查了一下,咱们班只有六个人在这个地方出错,下次要注意。」
红着脸点点头,又迅速低下,生怕情绪被捕捉到。
喜悦席卷全身。
虽然话语简短,但只要路帆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也让她心满意足。
年级第一的名头相形见绌,其他人的赞许变得无足轻重。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了路帆投来的目光,那般温柔,像是轻抚在肩上的手。
这是从提笔在试卷上写下名字的那一刻就在期盼的东西。
现在,她得到了。
「……作文部分,咱们班最高分是马清文,51分,不错,这两天印出的范文里就有这一篇,发下来你们自己看,我就不细说了。过了45分的还有程灿灿丶沈松丶周欣悦,也都写的很好。他们的文章结构很紧凑,论证也充分有力……」
大起大落。
这段话如同冷水从天而降,一滴不落地交在头上。
许千蔫蔫地趴在臂弯里,脸上还挂着刚刚因为兴奋没来得及褪去的燥热。
总是这样,她的作文永远拿不上高分。
初中时,不管她完成得多认真,设计得多巧妙,判出来的分数一定平庸无奇。那些印出来的范文读着乏善可陈,有的甚至味同嚼蜡,但也并不影响判卷子的老师们从几百张卷子中把它们挑出来,交付给印刷厂。
到了高中,她以为可以改命。她一直觉得自己写东西还不错,至少比那些所谓范文的东西要好很多。既没有烂俗的桥段,也没有生搬硬套的模板,都是坐在考试上一点一点推敲出来的句子。这次考试的时候她特意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写作文,先打了十分钟腹稿才开始动笔。
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她还是输给了考前背一肚子模板句子的人。
听见路老师也夸赞那些她不很喜欢的文字,心里不免酸酸的,平添了几分不得志之感。
点评了几句,路帆把一摞作文码齐叠好,放在一旁,拎起一张单独的答题纸,「我把大家的作文都重新阅了一遍,我个人最喜欢的是这一篇,这是许千写的。」
抬起头,眼睛和耳朵偷偷从臂弯里露出来。
「很多地方能看得出,是很自然的情感流露,遣词造句,都花了很大心思。这是现在你们作文中普遍缺少的,也是大部分文章不能打动人的原因。她这篇作文里有很多句子我特别喜欢,给大家读一下……」
那些在笔尖流淌出的情绪,寄身於文字,现在又被她沉醉着迷的声音注入了生命。
许千听着,甚至对这些句子产生了一种陌生感,不敢确定是自己写的。它们就像是路老师自己的语言,而不是她的语言;可是接收到其中意味的瞬间又转换成了她的语言,存放进她的经验和阅历。
这种奇妙的体验让许千晕晕乎乎,就像躺在床上将睡未睡丶在梦境和现实交界处为所欲为那般畅快。等到王旭然半起哄半诚心地带头鼓掌时,她才从这种美妙的共鸣里醒来。
抬头看向路帆。
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充满坚定的力量,是鼓励,也是欣慰。那张总是难分晴雨的面庞上分明挂着温暖的笑容,仿佛满山冰雪解冻,春风慢悠悠地从山岗拂过。
许千快要飞起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份幸福到来之前,那个纠结於谁讨厌的夜晚,同一片月色下,几公里外,路帆坐在书房,把那张已经看了两遍的答卷又一次展开铺在了书桌上。
她很少把学校的工作带回家里,然而今天下班的时候在办公桌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顺手把这份卷纸塞进了包里。
整张卷子都答得很工整,虽然书法并不算上乘,但能看得出在努力压低运笔的速度。唯独左侧考生信息一栏中填写的名字格外潦草,像是故意为之,本就简单的笔划写得十分用力,拉远一点看着如同野蛮生长的荒草。
许千。
路帆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
她上课时的状态丶回答问题时的思路,明显与别人不同。她是个好苗子,只需要在大方向上给予引导,不长歪,就一定能长成一棵苍天大树。这次考试中她的成绩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
然而这些并不是路帆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她的眼神,那双覆盖着阴郁的眼眸,才是她关注的由来。一开始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与别的孩子有什麽不同,只是某堂课上无意一瞥。
当时许千并没有看向黑板,而是微微抬头,望向教室前面的灯。可能是因为光刚好打在脸上吧,路帆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个开小差的学生。她原本是想点她起来发言的,却在那眼眸里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触动。
一种莫名的悲伤蔓延着,笼罩在那孩子周围。她好像与身边的同学完全隔离开一样,自有一方天地,谁也进不去。路帆当时愣了一下,留了个心眼。
之後几次偶然碰见或是上课,特意观察,发现这个小孩确实性格有些古怪。有时候她和别人玩得很好,身边一群嘻嘻哈哈,连上课也停不下来;有时候她又会很突然地抽离出来,谁也不理,课也不听,眸子里空荡荡的,紧皱着眉头一副很悲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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