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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太热了,脱水会中暑,你会难受。如果你不喜欢喝矿泉水,我明天给你带别的。”
祁扬本以为他会提起祁湛,像小时候其他亲戚朋友在他不配合时威胁他“你哥哥待会儿就回来了”“这是你哥叮嘱的”,然而陆瑞安没有。
——他是怕自己难受,而不是因为哥哥的嘱托。
同样都是劝说,或许没有人能体会到这一丝一毫的差异,但对祁扬来说,带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讨厌不纯粹的关怀,更厌恶冠以兄长名义的虚伪挂念,如果不能完全属于他,他宁可不要。
祁扬被突如其来的一丝无措击中,他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掩饰地清了清嗓子,动作说得上粗鲁地从陆瑞安手里夺过那瓶矿泉水。
瓶盖被碰落在地,被太阳晒出一丝温度的清水一视同仁地洒在两人手上。
祁扬别开眼神不看陆瑞安,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空了的瓶身被他捏得变形、塞回了陆瑞安手里。
祁扬插兜的手指悄悄抠了抠内兜布料,维持着那副冷酷模样、勉为其难地说:“还行,不如冰的好喝。”
陆瑞安依然温和地笑着看他,蹲身捡起瓶盖,仔细用餐巾纸擦干净后拧回瓶身。
教官的集合哨声响起,祁扬觉得今天的休息时间尤其短暂,他不情不愿地挪动两下步子,很想对陆瑞安说,要不你陪我找班主任要个病假条吧。但他撞入陆瑞安始终温柔又充满鼓励与信赖的眼神,一点也说不出来了。
“我要去行政楼开会了,水给你放看台上,走的时候记得拿。”陆瑞安朝他微微颔首,摆手示意他归队。
祁扬不肯动。
哨声第三次响起,伴随着教官钢铁般的吼声,他烦躁地磨了磨后槽牙,既想埋怨陆瑞安为什么要来,又想埋怨陆瑞安现在就要走。
于是他蛮不讲理地提出要求:“那我下次要喝柠檬水,你泡的。”
陆瑞安接收到教官皱眉不悦的眼神,连忙歉意地打了个手势,祁扬班上的班长也顺势上前解释,教官的神情缓和下来。
“好。”陆瑞安答应得爽快,哄小朋友似的推了推祁扬的肩膀,“快回去,你们教官在等你了。”
祁扬心里舒服了,步履轻快跑回队伍中。
时过境迁,陆瑞安却好像一丝一毫的改变都不曾有,始终如一地在相似的境况下无条件地包容着祁扬的任性跋扈,安抚着他在意外情况发生时强行掩饰的惊惶或不安。
但从结婚到现在,陆瑞安始终不明白他真正不安的是什么。
祁扬捏着陆瑞安的手腕,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陆瑞安掌心的纹路勾划,他的注意力已经全然不在电影上了。他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一个不起眼、甚至显得有点荒谬但又意外在情侣场很合时宜的念头逐渐冒泡生长——他想吻陆瑞安一下。
也不一定是亲嘴,或者是咬一口也行,他只是很想和陆瑞安再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来填补他此时心里空落落的怅然。
——电影在阴冷忧伤的曲调中进入尾声,场内的灯亮起,唤醒在场所有观众的理智。
两人对视一眼,祁扬讪讪地松开陆瑞安的手,先一步站起身,说:“去吃饭吧,这里有家粥底火锅评分很高。”
他独断地做了决定,没过问陆瑞安的想法,然而陆瑞安反倒感到意外的微小惊喜——尽管这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想象猜测,但他不愿意再用最坏预备结果来破坏此时的心情,愿意相信祁扬是因为关心他、考虑到他的身体才做此选择。
天色渐晚,两人散着步,倒也没怎么聊天,兜兜转转来到了祁扬的公司附近。陆瑞安想起祁扬说现在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心里有些失落,不过面上没有表露丝毫,他一面期望着和祁扬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能久一点,一面做好了送祁扬回到酒店楼下便各自分道扬镳的准备。
出乎预料的是,祁扬在他准备开口道别时叫住了他,要他在路边等一等。陆瑞安不明所以地等了五分钟,看到祁扬的车从酒店车库开出来、在他身边停下,他困惑地同车内的祁扬对视几秒,绕到副驾驶上车。
祁扬送他回了小区,车停在门口的临时车位里。
终于,到了该真正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陆瑞安抬眼直视着车窗正前方的社区标志牌,想象中的巨大落寞与伤感没有降临,他不做任何挣扎,仅仅是知足地允许自己感到不多的怅惘——回顾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起码是给他和祁扬五年的婚姻画上了他自认为圆满的句号。
他听着自己和身旁驾驶位上的清浅呼吸声,平静而释然地等待祁扬说出那句——周一上午十点,去民政局拿离婚证。
祁扬用指尖拨开打火机,一声清脆的“啪嗒”在黑暗中如火光出现又迅速消散,不明显的迟疑后他果断地下车送陆瑞安走到小区门口。
陆瑞安数了六十下心跳,他垂下眼,轻轻屏住呼吸。
他听到祁扬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最近忙,经常加班,抽不出时间……我后面看看什么时间有空了和你说,再去民政局。”
他顿了顿,补充:“免得白跑一趟。”
陆瑞安意外地抬眼,他知道自己应该中规中矩地回答一句“好的,你提前给我发消息,我暑假都有空。”
然而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煞有介事地说:“我班上学生开学就高二了,学校安排了暑期自习,我得去守,后面还有教师培训,也有点忙。”
两人一前一后“噢”了声示意自己知情,空气在彼此对视中欲盖弥彰地安静下来,少顷,他们莫名其妙但又格外默契地扬了扬嘴角,谁也不知道对方和自己为什么而笑,但谁都不愿意先提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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