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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史笑道:“好吧,你我同坐。”
两人勉强平坐,一时酒席上来。祝缨先说:“容晚生以茶代酒,谢您今日招待。”
长史道:“但饮无妨。”
祝缨腼腆地说:“恐怕酒后失态误了事,今天的事,我还得好好想想。”
长史也不勉强,与她饮了一杯,放下杯子让了一回,才问:“怎么?竟有些眉目了么?”
祝缨道:“晚生见识浅薄,好些事情看到眼里了,还没理个明白,还须仔细想想才好。要是才有了一点儿进展就大呼小叫的,说我轻狂事小,办下去又进展艰难叫府上白白期望岂不惹人厌了。”
长史道:“唔,小小年纪,十分通透,不愧是七郎都看重的人。既然自己肚里有数,我便不啰嗦啦。请——”
长史举箸,祝缨也捏起了筷子。她看了眼流水般上来的席面,又遇到了看失物单子时的情况——她连人家王府的菜都有一半儿不认得是什么东西!只能认出个鸡、鱼的形状,又认得几个丸子、菜蔬之类。别的,就都没见过了。
王府看郑熹面子上,待她确实不薄,上的东西她都不认得了!
到于妙妙家里,东西她都认得,不过东西好些、贵些,纵没用过也是见过的。后来进了州府,也长了一点见识。再到京城,她也做了官,便以为京城繁华,比州府是强的,但也不过是因为地域不同、东西才有差异。郑侯府上,她只进过郑熹的书房,郑熹的书房是真正读书、理事的地方,还不觉得过份奢华。
直到她见识了王府的库房、酒席!
王府丢了万金以上的东西,还不着急,还能再凑出另一份相仿的,且除此之外各自依旧奢华。
挟了一筷子肉块,吃进嘴里十分犹疑,竟不太能确定这是什么肉,也没人给她报菜名儿。祝缨心道:我可是在知府家厨房学过的啊!可见官员与王府差别之大了……
祝缨吃东西香甜,长史留意看着她,不由胃口大开,酒也不喝了,竟多吃了一碗饭。祝缨吃饭的时候留意长史的动作,慢慢跟他学着。她学得很自然,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模仿父母说话、走路一样,坦坦荡荡的就是学。
长史看在眼里,也不点破,有点能理解郑熹执掌大理寺,大理寺里积年审案、问案的老手不知有多少,历代传下来的破案法子也有许多,为何独独带了这么个雏儿来。
祝缨吃完了,见没人传她过去,又恭恭敬敬地请教长史:“晚生要是向他们那里办案似的询问府里未免无礼,有件事儿想请教大人,您方便就给指点一下儿。”
长史含笑道:“你且说来。”
祝缨道:“看管内库的人……”
“已然拿了,”长史微微皱眉,“今日已晚,你想见么?”
“要方便,也请见一见,”她腼腆地笑笑,“不瞒您说,我还没亲自审问过人犯,就让我几眼,我也不直接问话。要能告诉我他们的住处,家里几口人,家里贫富等,那就感激不尽啦。”
江山轮流坐,各姓的帝王都换了几家了,朝廷也开了不知道多少年,各地问案的也都积累了一些经验。朝廷法度也有个指导办案的手册,教着官员如何问案。什么取证、刑罚打多少、观察犯人表情之类,多少都有些章程在。
否则除了明法科入仕的,或有明经进士乃至于荫官,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怎么能办得好案子呢?有这么个章程,依葫芦画瓢也能勉强办个合格了,至少程序上是对的。
祝缨进了大理,自然也要把这一套记下。她先是赶上复核旧案,没能参与审案,近来跟着胡琏观摩,才有机会见识这样的场面,却又还没有亲自上手。
她也不敢托大,练手也不能拿郑熹舅家这群不讲道理的人练啊!
一口一个“我的乖乖”的老太妃,抱着外孙不松手的时候,脸上表情都没变就能说“打到吐实话为止”。丢了价值万金的宝物,甚至不想让京兆插手,直接把大理寺卿弄了来。
在这儿捅个篓子,郑熹能保她的也有限。
长史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已经精得像个鬼,仍然宽容地说:“这倒不难,我这便可以告诉你。”
因为嫌犯已经被王府自己拿下审了一回了,这些人的情况长史都记在心里,慢慢说了,之后又失笑:“我忘了,说了这许多废话,你也烦着记。该写下来叫你看看,还有供词也可给你看看,不过不能带出府去。不必担心,太妃娘娘好几天没见着七郎,必不会轻易放他走了,你们两个今天就住下吧。”
祝缨道:“我听上官的吩咐。有口供,自然是最好的。有劳。”
长史命人取供词,供词没到,老太妃那里果然传出话来:“今天就在这里歇了吧!”
祝缨也不坚持就回家,她这晚就在郑熹那边的厢房里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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