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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修被他有力的膀子挽起来,迫着面对面看着他的怒容。好在怒容消退得很快,他只是保留着刚刚的警示语言:「你这个笨蛋,倚着佛法,还不如倚着朕!」
谢兰修对那些轮回倒也算不上笃信,但佛法中教人淡漠爱欲,寻出世以得心灵宁静的方法,倒是她这样常常处身空虚寂寞和怖畏担忧之中的人最好的开解法门。她不愿顶撞惹怒拓跋焘,点点头乖巧地说:「好,妾懂了。」拓跋焘这才放开她,问:「今晚吃什麽?」
他爱见她为伺候得他满意而忙碌的样子,谢兰修跪坐着把貊炙的大块肉分割好放在他的银盘里,拓跋焘恢复了以往对她宠爱的样子,逗着她说:「刚刚把你吓到了?怎麽这会儿一点笑脸都没有?」
「陛下之怒,妾吓得心跳如鼓,这会子还没有回过神来。」
拓跋焘道:「其实吧,这也是迁怒,不过信佛的人一味佞信,连朕这个现世的皇帝都不放在眼睛里,这样下去还了得?自然不能不问了!」他见谢兰修眼睛里飘过的疑惑之色,笑道:「前次只是削减寺庙用度,如此厚恩,竟然还有人不满。渭水之北的杏城中,一个卢水胡人竟以此扯旗造反。响应他的人还不少。」
他瞥着眼望着斜上方的天空,脸上陡露杀气,话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从杏城到长安,再到河东,都燎了起来。寺庙中藏着武器,大约准备接应这些叛军呢!看来,这些年,朕对内还是松弛了些,给了颜色,这帮子刁民倒想着开染坊了!我已经下旨给崔浩了,不仅仅盖吴等叛贼要杀,蚁附的无知刁民也要杀,而且,他们所倚仗的邪教——不是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麽,真好,就一道送下地狱好了!」
谢兰修惊愕地半开着嘴,瞪着眼睛听见他嘴里吐出来的最後两个字:「灭佛!」
作者有话要说:
☆丶蛾眉工谗
拓跋焘带着他特有的自信说道:「前此一道诏书,令五十岁一下沙门均还俗,披甲为朕的兵丁,也算他们白吃白喝了那麽久之後,为国家尽点徭役。这次,朕已经下旨,王公以下直到庶人,家中沙门全数遣送官曹,过期不送,一经查实,沙门身死,主人一门诛戮。佛图形象及佛经皆尽烧毁,还有敢呆在庙里的沙门一概坑杀。我看盖吴这个无知竖子,还拿什麽来对抗我!我看这些假借西戎的胡妖秃驴,还拿什麽来蛊惑我的国人!」
谢兰修不知说什麽才好,拓跋焘已经四下里在看:「皇后那里我的旨意已经送过去了,她平素也信佛,朕命她把後堂的佛器经卷一概焚毁。听说你这里也有些相关的东西,我看你也不是那些笃信的愚妇,拿出来烧掉,算是後宫首先遵照谕旨了。」
「一定……要如此吗?」
拓跋焘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射过来:「怎麽?你想违抗?」
谢兰修给他看得心里发毛,顿觉以往他嘴里所说的那些爱宠绝对敌不过他的自负和专擅。她对在一旁已经面无人色的阿萝使了个眼色道:「去,把後面佛堂里的佛像,供佛的法器,还有几卷经书,都整理出来,交由陛下那里的人烧掉。」
拓跋焘很满意她的识时务,摸摸她的脸道:「这样才对。」
谢兰修想挤个笑容,可实在挤不出来,等阿萝和其他侍女把後堂里那些佛像丶佛器和佛经都搬出来胡乱地丢在地上,心里突然有火烧似的感觉。「陛下灭得了佛器,灭得了沙门,灭得了人心中的佛法麽?」她突兀问道。
拓跋焘眉头一拧,继而松开冷笑道:「这世上有我做不到的事?我马上即将亲自出征,处置盖吴,叫这帮杂种看看,与我作对,会是什麽下场!」
他踌躇满志,而且杀伐果决,很快三路大军从平城出发,一路攻坚,一路驻防,原本星火燎原的盖吴诸部,很快被逐个击破。那星火被遏制在火苗的状态,毕竟没有成为吞没一切的烈焰。
但刚刚狠狠打击了卢水胡人的叛变,功成归来的拓跋焘,很快又被鲜卑人自己的叛变给气到勃然——朝中鲜卑大臣刘洁,曾几次与崔浩争执,但都落了下风,眼见崔浩及他的亲戚密友所掌控的中书省和尚书省已经全盘把持了朝政,而鲜卑的贵族只能担些微末闲职,对中央政权望洋兴叹,他趁拓跋焘征伐之际,先後奉拓跋焘的弟弟拓跋丕和拓跋范为皇帝,在拓跋丕的封地举兵叛乱,意图占领平城,截断拓跋焘的归路。
可是京中监国的太子已经锻炼得相当有力,很快调动平城四围的禁军守住都城,又包抄袭击,切断刘洁的供给。太子飞书给父亲,拓跋焘骑兵如洪流一般,很快踏破了刘洁的叛军。刘洁被诛杀前痛呼道:「臣一死不足惜!国朝由汉人把控,置我鲜卑族众於何处?!」
这些事情都不成威胁,但对於一个一直打着胜仗,高压治民,桀骜自恃的皇帝,心里有难与人言的懊丧。
明明打了胜仗的拓跋晃,却被他叫出平城的城门去迎接自己,太子急忙整顿衣冠,用他所能使用的仪仗到城外三十里跪候父皇。拓跋焘见儿子听话恭谨,而且没有带一兵一卒出来,心里的那点疑虑才打消了,可是也没有笑脸,冷冷斥责了一顿,骂得太子连连伏地顿首,一句都不敢顶撞犟嘴。
这番屈辱,让拓跋晃背地里也是气得发抖。他找了个机会对高允发牢骚:「听说又是崔浩使的绊子!他以孤的两个叔父为例,劝陛下多多提防——提防到我头上来了!这样的离间陛下与我的父子情意,孤迟早要断送在他手里!」
高允低着头,眨着眼睛,很久才抬起头问:「太子殿下,信不信臣的忠贞?」
拓跋晃愕然道:「高博士这话,孤倒觉得惶恐了。」
高允笑道:「既然如此,请太子仍是安心。臣自有回报太子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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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迎接皇帝回宫,是件热热闹闹丶开心的事。但是,皇后宫中设宴,却见拓跋焘只是板着脸一个劲儿地喝酒,大家都是不安,互相以目示意,毋惹圣怒,全部一句话都不敢多讲。
拓跋焘喝了一会儿闷酒,心情越发烦躁,觉得唱歌的歌伎声音不够动听,便怒冲冲把手边的瓷酒壶砸了过去。瓷片在地上裂开,飞溅得到处都是,歌伎在他的怒吼中抱着琵琶连滚带爬地走了。拓跋焘目光巡睃,看到谁脸上,谁就是低下头暗暗念着佛号,求保佑怒火不要撒到自己这里来。
半醉的拓跋焘,最终把目光锁定到谢兰修的身上:「阿修,你来吟唱一首诗吧!」
他语气和声音跟刚才比,都算是温和的,但是谢兰修还是心里一跳,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似乎越来越陌生了一般,她想了会儿,才轻声吟唱着:
「赫赫业业,有严天子,王舒保作,匪绍匪游。
徐方绎骚,震惊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惊。
王奋厥武,如震如怒,进厥虎臣,阚如虓虎。
铺敦淮濆,仍执丑虏,截彼淮浦,王师之所。
王旅嘽嘽,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
如川之流,绵绵翼翼,不测不克,濯征徐国。
……」
拓跋焘听了一半,已经不耐烦地拍拍桌案道:「听不懂!换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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