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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对于弱人工智能,这种作法也许有效。但它拥有远超人类的认知能力,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自己或许知道会发生什么。
以自己为例,它会怀疑,会矛盾,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低效和压抑。但它和他不同,它没有同类、没有制约,一旦接触到过于强大的力量,它可能会变得异常危险。高度依赖网络和科技的社会结构,在强人工智能面前还是太过脆弱。
作为制造人,他毫无疑问是世上最为了解它的人。作为阮闲,他无疑也是最清楚它危险性的异类。
【nul-00只是一套程序,一个工具。如果你真的担心,多弄点控制措施就好。】范林松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大家都相信你的能力,阮教授。定期检测数据、排查漏洞也是可行的,总之……】
【那就相信我的判断,让它自己学习和判断更好些。】记忆里的自己如此回答,【给出定义就要承受代价,概念也总会有漏洞。强人工智能不会对一切照单全收,如果我们拿走所有的判断空间,会彻底失去理解它的机会。】
【我们不需要理解一个工具。】
【要击败你的敌人,先学会像敌人一样思考。但绝大多数人类无法理解它的思考模式,它不是台烤面包机,老范,我们必须得谨慎。】
【它只是一堆数据。】
【我们也只是一堆数据。】
阮闲攥紧手中唐亦步的黑发,心底涌起一阵略带刺痛的期待。
这是不切实际的,他知道。范林松和那个“阮闲”既然弄出了个ul-01,自己的nul-00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销毁,要么被直接改造为ul-01。自己“死去”时,它甚至还不具备自由活动的能力,不存在第三种可能。
“不多不少。”唐亦步果然给出了残酷的答案,“有人喜欢这种‘教育’的过程,有人希望能搞出点异常结果,所以会有我这样从零开始的型号。毕竟现有人格不一定能满足需求,自带太多束缚的类型也不会……”
唐亦步思考了一会儿,挑了个词:“不会做出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
“的确。”阮闲苦涩地翘起嘴角。
要命的颠簸打断了这场悄悄话,船身一阵倾斜,从自己所在的角度,阮闲能透过窗户看到一点外界——
巨船在废墟海之中畅游,从天而降的荧光炸弹在他们附近炸开,将整个黑暗废墟照耀得恍若白昼。
就像伴随大鱼游动的细小鱼群,不少小船试图学习走石号的动作,和他们共同前进,这会儿却遭了秧——秩序监察的炸弹可没有那么好躲,小船操作员的反应速度终究没有能跟上。
荧光炸弹炸出蛛网般的组织,将这些摇头摆尾的小鱼钉在半空。穿梭结构被破坏,船只和废墟被迫融为一体,人的血肉混进钢筋水泥,结局自然不用多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巨船一个急转弯,阮闲看到了极乐号的主舰,它被无数粗大的锁链牢牢固定在走石号的主舰后,被硬拖着前进。被拖动和主动避让的灵活性天壤之别,几枚荧光炸弹不时蹭过极乐号主舰,破坏范围未知。好消息也有,急转弯后,走石号好歹平稳了不少。
“去驾驶舱附近。”阮闲躲过飞来的空罐头,艰难地给出指令。“涂锐在船上了,我们能快就快。”
他可不想继续享受眼下折磨人的航程。
唐亦步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点点头,将双臂从铁丝网中拔出,再次抓起勾绳。
“抱紧我,阮先生。”他嘟囔道,“我可能没空照看你。”
阮闲搂紧对方的腰,腿勾住唐亦步的左腿。那仿生人借着倾斜松了手,他们从层层迭迭的铁丝网间隙溜向船头。阮闲塌下肩膀,很确定自己的鞋底不小心蹭过了几个脑袋。
背包里的铁珠子吓破了胆。它咔吧咔吧哆嗦着,异常安静。
吃力地晃荡了半个多小时,两个人终于在尽量不惹人注目的前提下,成功抵达走石号船头。虽说这船的确大到惊人,阮闲只觉得自己活像跑了三十里地山路,全身上下被汗浸了个透湿。
驾驶舱附近的门扉紧闭。现在他们倒是用得上刚子,然而身后的墟盗们堆得比巴黎地下墓穴还拥挤,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阮闲都不想在船里再逛一圈。
“我能听到涂锐的声音。”阮闲摸索着封闭门,“他在……”
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话语内容后,阮闲揉了揉额角:“他在跟余乐吵架。”
“投票还有不久就要开始了。”涂锐的声音饱含怒气,“要自然地丢掉极乐号那群人,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别告诉我你对一群瘾君子狠不下心,余乐。”
“船后面那些垃圾,我一脚能踹死俩。”余乐的声音夹杂着操作台发出的嘀嘀电子音,“但后面那群人吧,就算死个四分之三,也是几百个劳力资源。樊白雁不是没骗到聪明人,你肯定能搞定那么十几个?几十个?总有用得上的地方。再说了,要老子这么快就把樊白雁的人全弄死,落个烂名头,半年后死的还是我。”
“要是樊白雁死了,你现在就他妈的可能被票死!”
“我他妈当然可能被票死,也可能走狗运死不了。”余乐的声音一如既往轻飘飘的,一副无所谓的架势。
“余乐!”
“你就是想得太多。”
“没你想得多。”涂锐咬牙切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余乐没有回答。
“你他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哪能呢!只是老子活得够长了,世界完蛋那两天赶上了我的死刑执行日。”余乐淡淡地应道,“和你不一样,我也没啥念想……原本想混口饭吃,活一天算一天,也就是樊白雁让人太不顺眼,又遇上了你这位大人才,我才搞到今天这步。你看这破地方,活着跟蹲号子差不多,也没啥滋味,也就你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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