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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太太留下来给小姐的那个吗?”美姨眯起眼睛笑了,“在楼上小姐以前的卧室里,应该收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啦,少爷真有心,今天如果太太小姐在天上看到,也会很开心的。”
按不住欢喜,周露齿一笑,“我上楼去取,美姨也准备一下,今天一起去吧。”
“我?”吃惊地张大嘴巴,美姨突然呆住,然后,望着少爷上楼的背影,在这个家里数十年风风雨雨看遍的美姨,居然一瞬间,不争气地红了眼睛。
推门进屋前,周缓缓吸了一口气。这个房间,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走进来过,现在事隔多年,当时的情景,还是清晰得如同昨日。
顿了一下,他还是伸手出去,将门推开,屋里长久没有人走动,所有家具蒙着白色的布幔,空气里有凝固的味道。眼角扫过挂在墙上的照片,母亲美丽的脸,笑容浅淡,沉默疏离。收回目光,他迈步上前,一手将梳妆台上的布幔掀开。妈妈,如果我可以幸福,那么你,就不要再伤心了。
柚木的法式古董梳妆台,四脚线条优美,通体洛可可风格的繁复花纹,一格一格的小抽屉,镶着彩色珐琅的装饰图案,小而精致的把手,暗沉的金色,虽然年代久远,仍旧微微闪着光。一格格抽开,都是空荡荡的。
不在这里吗?有些疑惑,转头想下楼再问一下美姨,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到梳妆台的底下,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微凉的金属把手,他不由微微一笑,没错,他还记得这个暗格。女孩子用的东西,就像她们的心思,都是曲折绕弯的。
抽开暗格,丝绒的衬里上,那枚熟悉的戒指,闪着微妙而美丽的光,戒指边还搁着一本墨绿色丝绒面的本子,有些讶异,将两件东西一同取了出来。
将戒指收在胸前口袋里,翻开本子,里面写得满满的,字迹纤细秀丽,一看便知是妈妈从前留下的。
是母亲的日记吧,无意多看,他随手搁回去,一角信封突然滑落出来,眼角扫到熟悉的名字,正要转头离开的周,突然顿住。
顾新中?妈妈,这封信给顾伯伯的信,是什么时候写的?
有些迟疑,他的手,已经推在暗格的把手上,微微用力,那暗格流畅滑动,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数十年,还用得着再留意吗?
这么想着,下一秒,身体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手腕再次用力,那暗格又被抽开,信封落到他的手中,多年前的纸张,薄而泛黄,摩擦过指尖,发出轻微的脆响。
这一刻,美姨正在楼下的客厅里,一边用手帕揩着眼角,一边克制不住地笑。
车库里,小李已经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微笑着发动车子。
顾妈妈提着菜篮,刚走进自家小区的大门,远远看到顾长远,提着木剑立在花坛前,刚刚做完今天的晨练,看到她快步迎过来,一手把菜篮接过去,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遥远的苏州河畔,工作室外,丰子涵还板着个脸,走在他身后的任浔,脚步斯条慢里,却一步都没有落下,没有回头,慢慢地,他弯起嘴角,一个美丽的微笑浮上来。
工作室里,曼曼还握着手机,立在窗前发呆,眼里晶莹微动,脸上笑容欢喜。
这一刻,所有人的世界,宁静而快乐。
这一刻,那个古典而美丽的法式梳妆台前,周还立在原地,手中握着微微泛黄的信纸,沉默不语。良久,空旷的屋子里,突然有笑声,低低响起来,回荡在耳边,不觉欢喜,只是清冷。
原来是这样——信纸在他的手指间,簌簌地微响,那些纤细而秀丽的字迹,也被晃得一片模糊,在眼前一个一个地散漫开去,突然变得不能理解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半晌才发现,簌簌颤动的,竟然是自己的手指。胸前口袋里,那枚戒指好像突然变得滚烫,生生咯在胸口,那痛直接传递到心脏里,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更加凌厉的一阵剧痛。
原来是这样——眼前突然变得模糊暗沉,他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手指的抖动,艰难地将那张薄薄的信纸,慢慢折起来,放回原处,轻轻推上暗格,一手扶着桌面,想站起来,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从自己的意志,弯下的腰,竟然没有办法直起。
原来是这样——这么长久以来,他耗尽心力,翻天覆地,只是为了和她在一起。现在,所有的努力,原来冥冥中早已注定,全是一场空,原来全是一场空!从未感觉到自己是这样的心力交瘁,眼前的模糊,慢慢变成一片漆黑,喉咙口腥甜一片,滚烫的液体从身体深处翻涌而出,地面上突然溅开一朵鲜红的花,凄凉哀艳。
不过是想有一个人,在身边。别人都可以,为什么只有他,不可以!太累了,曼曼,这一次,我太累了。
“少爷,你找到了没有?要不要美姨帮忙?”楼上安静的时间太长,美姨开始觉得奇怪。走上楼去,试探着低声叫。
没有回答,她立在小姐生前的卧室门口,迟疑着,然后伸出手,小心敲了两下,“少爷?”
门只是虚掩着,里面无声无息。突然心惊肉跳,美姨不再迟疑,伸手便把门推开,一步跨了进去。
空气里有腥甜的味道,屋里光线昏暗,所有的家具都蒙着白色布幔,柚木的梳妆台,在一片单调的颜色中更显得突出,视线移下去,一瞬间的惊恐,让美姨的心脏突然停止跳动。
窗外梧桐树上,枯黄的叶片飘落下来。冰冷的风,呼啸着席卷而过。呆立太久,身上突然感觉有点凉,小李应该马上就到,还是快把东西收拾好,曼曼回过神,转头往里走。突然想起什么,转回去探身将窗合上。老式的推窗,一直养护得当,所以铰链润滑,刚抬起安全扣,一阵迎面而来的大风,窗砰地合上,手指来不及缩回,被狠狠夹住,开始只是麻木,用另一只手将窗推开一点,收回受伤的手指,眼里只看到深红的夹印,突然剧痛袭来,她忍不住低低哎了一声,本能地把手指含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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