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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每石粟米一百六十钱左右,较之往常涨了不少。”裴明绘的目光放在在米箱之上,拿起一旁的米铲来铲起些许来,问道,“看起来这粟米也不像新米,倒像是积压的。”
一旁的官市丞忙道,“自十年前黄河决口之后,梁地和楚地便年年遭灾,其余地方也或多或少有些灾,今年的收成也实在不好啊。”
裴明绘将铲子放下,沉吟道,“粮价日日高走,饥馑旦暮将至。”
“小姐何必忧心,如今皇帝陛下下令平抑粮价,想必不日粮价就会跌下去的。”官市丞坦然道,“粮价起落,乃是常事,不足为虑。”
裴明绘数十年经商,怎会不明白其间道理,如今与匈奴决战在即,各郡国仓廪要尽力支持北方对匈奴战事,国内粮价却又因种种缘由而有节节攀升之势,这怎么看都不是好势头。
待裴明绘与众执事们将东市各宗商品查探清空,便叫他们都回去处理坊中事物了。
裴明绘与聂妩往前走,目光扫过各摊位上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商品,沉声道,“十年前黄河两次决口,自此入淮河,淹十六郡,皇帝发十万之众堵塞,无功。武安侯陆珩舟之食邑于黄河北岸,因黄河决堤改道而屋水患之危,故武安侯便以天意之说,加之望气用数者上书,故此封堵黄河决口之事也就延宕了,这一延宕,便是十年了,其间黄河泛滥之地收成几无,因此流民激增,而因此粮价也是年年往上涨。”
“那又能如何,武安侯位高权重,又是皇帝的舅舅,太后又格外提拔他,他自然想如何就如何了。”
聂妩虽然义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她一介商贾,纵有万金,又能如何。
“他又能有几年好日子。”裴明绘淡淡一笑,低声说道,“等他一死,万事大吉。”
“看来公子要查武安侯了?”
聂妩一听,不由高兴起来,凑在裴明绘耳旁说道。
他们二人往前走着些,便在一处售卖兽类皮毛的摊子前停下,很快,裴明绘的目光便被毯子上的狐狸皮吸引住了。
摊主一看来人是两位衣着不凡,登时就搓了搓手站了起来,热情的介绍起来裴明绘看上的那几张白狐狸皮。
细腻圆润的指尖抚过细柔丰厚灵活光润的白色狐狸皮,若细细闻去,似乎还可以闻到雪的冷香,裴明绘登时就喜欢地不得了。
“哥哥近几年都不怎么穿浅色的衣裳了,我看啊……”
“快看!”
裴明绘正说着,就被聂妩一拍肩膀,她转而顺着聂妩的目光看去,就见一青色布袍带着幕篱的翩翩公子。
朗日清景之下,他走在人潮涌动人来人往的街道,仿佛一片青色的叶子一般随着风飘来。
我哥好像真的要结婚了
可是只念出一个字,心底的不安却又随着冷风呼啸而再度掀起波澜。
那只白玉似的手也抵在了温晏的唇,裴明绘微微偏过头去。
“天晚了,我……我该回去了。”
温晏说要送她,却又被裴明绘拦住了,她自己系上斗篷,戴上兜帽,而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眸子满是欲语还休。
“我……改日在来看你。”
温晏依旧微笑着看着她:“好。”
等到外面的身影在也看不见,温晏那标准合度的笑意缓缓消失,时时盈在眸中的和善与无辜也随着夜色的蔓延而消失殆尽。
他转身走进屋中,小厮此时也将药都煎好了。
他随意地一挥手,便让小厮下去了。
修长的手指将拿起陶碗来,而后这煎了许多时候的珍贵汤药就被毫不流连地倒进了盆栽里。
又是一日大雪翻飞,四面围得严实的辎车冒着大雪回到了河东安邑。
聂妩赶忙冒着鹅毛似的大雪将裴明绘扶到了屋中。
卧房里的大燎屋生得火热,裴明绘的手却冷得厉害。
“你这又是何苦呢。”聂妩气极,“你若这般失魂落魄,我今儿就告诉家主去,拚了命我也要撮合你们。”
“你别告诉他。”裴明绘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左右又没可能,何必又说这话,若是损了兄妹情谊,我又该怎么办呢。我纵难过,今哭一哭,也就好了。可若是说了,我纵死了也是不能瞑目的。”
“呸呸呸。”聂妩忙捂住她的嘴,嗔怪道,“开岁之月,怎的总说这是这些不吉利的话,什么死的活的,小姐自是要长命百岁的!”
裴明绘颓然斜倚在铸铜鎏金、錾刻百花的熏笼之上,粉袖浓熏香,堆鸦发髻上的金梅花似乎也颓唐了。
在裴明绘心中,没有人比得上裴瑛,可是越是重要,就越不能失去,裴瑛若不是她如此重要之人,她又何苦如此为难。
裴瑛若是知道,他一直用心呵护的妹妹,对他竟有这样的心思,裴明绘简直不敢想,他到底会怎么样。
窗外雪势稍减,细微的声音如同春蚕吐丝。
“你啊你。”聂妩在裴明绘身前跪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她,“既然如此,就忘了他罢,只把他,当你的好哥哥。”
好哥哥三字咬字极重,同时燎炉里猛然爆起一个火花来,顿时便将沉湎于痛苦与噩梦里里的裴明绘惊醒了。
“天地祖宗在上,我裴瑛今日起誓,此生此世定然护得妹妹无忧,若违此誓,当下黄泉地狱,永世不得解脱。”
“只是哥哥,只是妹妹。”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数年前那铮铮誓言犹在耳畔,一个字一个字地砸碎她所有的痴心幻想。
“有酒吗?”
裴明绘无力地靠在床榻围栏之上,黑色的发髻松散开来,如同流泻的黑色瀑布,间有一缕小溪似的发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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