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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了分外高兴,爵中澄澈的玉液也晃动着。
“裴卿妙策,等丞相府与廷尉府将裴家的冤案查清,朕一定要重重封赏裴卿。”
“此乃陛下圣明决断。”
裴瑛恭敬躬身,一举一动皆是合乎礼仪法度的恭谨。
“臣只是尽人臣之责罢了。”
皇帝虽然高兴,但是内心的忧虑如同天边的阴云一般,那泼天的大雨似乎随时都倾泻而下,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都毁于一旦。
裴瑛一抬眼,便看见了皇帝蹙起的眉头,瞬间间便明白这位年轻的皇帝心中所忧为何,遂温声劝慰道,“陛下,臣以为,虽然诸事俱备,然隐忧尚在,若隐忧不除,大业恐将延宕。”
皇帝被说中心中忧患,心中却也踏实了不少,“裴卿,隐忧何在。”
“如今陛下大刀阔斧推行新制,甚至有将儒学定为官学的意向,但如今太皇太后仍有监国理政之权,若要其察觉陛下有更改国策的意图,或是有不轨之人将陛下的政策故意搞乱,将还田于民导向夺民之天以济个人之私的局面,不过哪一样一样,太皇太后恐发下懿旨,倒是一切改革都将被推倒。”
“可太皇太后迟早会知晓。朕最近听说淮南王找太皇太后诉苦了,八成就告了朕的状。”
皇帝一想起自己这个叔叔,就不免有些头疼。
裴瑛一笑,从案下拿出一卷竹简,恭敬地递给了皇帝,皇帝将竹简接过来,哗啦一声便将其抖开,就着灯火备细一看,登时目光便是一闪,高兴道,“好啊,朕明日便去见太皇太后。”
“裴卿,朕该如何封赏你呢?”
皇帝将竹简收好,看向那似乎永远恭谨着的少年,七年前的他似乎还不是这般柔和到了温顺的地步,不过皇帝对于这个倒是很满意,如今自己践祚不久,正需要一把听话的刀,若是太过桀骜难训,迟早会要出事的。
裴瑛站了起来,恭敬地跪地,永远温和的声音此刻却有了脉脉温情,“臣苟且偷生,能够为裴家洗清冤屈足矣,余生愿为陛下驱驰,然臣有一义妹,臣多年为求进取而不能相伴其左右,对她亏欠许多,臣愿为她求取功名。”
“裴卿还有妹妹?”
皇帝好奇地问道,身子也不由向着裴瑛倾了倾。
“那人并非臣的亲妹,而是臣恩人的女儿。”裴瑛顿了顿,“臣的恩人为了臣,而放弃养育自己的亲生女儿。”
皇帝听闻,大有感慨,抚掌而叹息道,“此等忠义之人,大有程婴之风啊。”
程氏夫妇,也就是春秋战国之时的赵氏孤儿大案。晋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贾杀赵盾,诛灭赵氏一族,后赵朔门客公孙杵臼与程婴谋划,程婴抱真正的赵氏孤儿匿养山中,公孙杵臼故意告发,后与程婴的孩儿死在了一处。
裴瑛直起身子来,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却起了微微波澜,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但是就在他飞快地将所有既行的策略都从头到尾梳理一番过后,却并没有发觉有遗漏之处。
可从始至终,这股莫名的不安却始终徘徊在他的心头,如同秋冬的迷雾一般缭绕不去。
到底错漏在何处呢。
裴瑛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
他本就颇具机谋,多年来侍奉在皇帝身侧,阴谋权术之道已然浸润他的血肉,正可谓谋算无遗策。
他也一贯自信于自己对事物的把握,同时孑然一身无所顾忌,纵有杀身之祸也可拼上一拼,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鲜血淋漓方见真章。
到底疏漏在何处,裴瑛百思不得其解,他偏过头去,看向清漏声阵阵里双手执灯跽坐的长信宫灯,火苗照耀在鎏金之上,似是有光华流转,隐约失神之间,宫灯的侧脸似乎变成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他垂下眼帘,灯火烛光的光芒浮漾在他纤长浓密的睫羽之上,投一下一片莫测阴影来,遮住他眸底流转的情绪。
替嫁匈奴去
冬晨降霜,故中庭蔼蔼。雾冷而湿,廊下竹帘,固有潮气。
明绘早早就起来了,虽然她如今名义上是大家的小姐,但到底没几个人认她这个半道而来的小姐,若再不勤快些,上头的人还未说什么,下面的人就要将她非议死了。
布裙利落,她熟练地系上洗得发白的围裙,整个人便如同蝴蝶一样在庖厨忙了起来,亲自为许昌武备早膳。
主食是鸭肉竹笋米粥,并各色或煎或炒的小菜,在来上一碗蒸好的杏仁酪。
这一番早膳做下来,实在是费事,但是如此尽心的侍奉,至少能够让这位大舅舅对她有些好的脸色。
毕竟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总得看别人脸色才能生活。
她虽说是许昌武的外甥女,但大舅舅似乎对她和她那早逝的母亲有太多的不满,故而对她也颇多冷淡,两位表姐妹以及那位表弟,也对她有些微词,这些微词落进下人们的耳朵,零星的恶意便被无限放大,而后渗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让明绘的日子十分难过。
若非她尚有记忆时是跟着父亲长大,她定要以为自己就是一个无用且白痴的人。
她将大锅之上的木盖子一下就掀了开来,蒸腾的热气汹涌而来,她匆匆忙忙正要将里头的蒸好的饭菜拿去,庖厨外边的就有人叫她。
“三姑娘,三姑娘。”
明绘在围裙上擦干了手上的水,赶忙走了出去,外头正是一仆妇装扮的人。
“周媪。”
她亲切地称呼眼前的这位显然不是来打酱油的周媪。
周媪是总管后院的人,也是能跟大舅舅说得上话的人,故而明绘自然不能怠慢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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