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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骏马到了府门前,骑士一勒缰绳,骏马长嘶站定,翻身下马,朝着裴明绘一拱手,道,“小姐,大人尚有急事处理,今不能回河东来,特传下官告知小姐,今夜不必等他,雪天大寒,小姐早些休息才是。”
寂静雪夜里只有簌簌雪落,裴明绘的笑容渐渐凝固,但就在即将消散的那一刻,便又成了一弯适宜合度的浅笑,“我知道了,雪天路滑,难为你来捎信了,春喜,请他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罢。
裴明绘便踩着雪又回了到廊下,闭上眼,此时此刻,心底所有的欢悦都烟消云散,只得谛听廊檐之外的簌簌雪落,以及府外阖家团聚的笑声。
“小姐……”
陆媪看着她立在廊下,有些踌躇。
“都散了罢,各处都聚聚,赏赐依旧,一年来大家都辛苦了,好好休息才是。”
陆媪知道裴小姐自幼失失恃失怙,又连番遭大难,故此格外依赖家主,但家主身居要职,又逢对匈奴作战的要紧之时,不能回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陆媪看着裴明绘自少女长大,自也是心疼她:“家主虽有事不能归家,想必心里头也是念着小姐的,就算今日不回,明日也要回来的。”
“陆媪这番话说的,我倒像是个小妹妹了。”裴明绘一笑,心里头虽然难过,但也不想下人在年节之时也伤心,遂道,“好了,都散了罢。
原本预备好了的菜肴都被撤了下去,她特地让舞女备好的歌舞也都撤了下去,待将一切都取缔之后,裴明绘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颓废地坐在榻上,手心托着额头,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小姐别伤心。”春喜看着裴明绘,不由一阵心疼,她深知裴明绘何其依赖裴瑛,正所谓长兄如父,家主到底说了今夜回来,却又如何不回来,还不如原本不说,白叫小姐伤心。
“哥哥忙,我明白。”明绘站起身子来,将所有心思都压在了心底,她走到长案身后,整饬衣物,坐在了厚厚的毛毡片上,翻开了堆在长案上的账册,又从一旁小几上拿起了檀木算盘。
“左右哥哥也不来了,你将聂妩叫来,我这里尚有些事要同她商量。”
河东郡中的最大的商人便是裴明绘,她虽然年纪轻,但是却很有见识与智慧,在流经河东的渭水旁是千顷的桑园,而裴明绘也是大汉著名的皇商,其绫罗绸缎皆为上上品,除了最上等之物专一供给皇室之外,其他,皆由明月坊一体出售。
而裴明绘之所以成为河东郡首屈一指的皇商大商,不仅是因为他的哥哥是天子近臣,更在于她有着把握机遇的头脑与勇气。
在攻打匈奴之时,国家全力支持大将军兼威武侯谢元狩与匈奴的漠北决战,而就在此时,国家财政陷入了极度紧张的境地,为此裴瑛便与皇帝商量出一种叫做“白鹿币”的东西。
汉朝的诸侯王每岁需向皇帝纳贡,而皇帝就特地申明,诸侯纳贡,需向皇帝献白鹿之皮,而这种白鹿皮只有皇帝的上林院有,售价也是惊人的四十万。
四十万是什么概念,此等价钱在此时是可以购买上等的田地一百多亩的。
而国家经济大臣,身为大农令的杜子凌却对此提出了异议,说是本末不相称,然后他就被裴瑛以腹诽之罪下狱,最后被处死。
在这里,裴明绘也就明白了机遇所在,一方面为了自己的哥哥在百官那残存不多的好的名声,另一方面也为了寻求机遇,她率先向皇帝捐出了自己的半数家产,上书言曰,将军上战场,洒血黄沙上,妾妇无所能,上不能建言献策,下不能戍卫边疆,但蒙皇恩方有此家业,愿献半数家业以佐国家之急。
此举得到了皇帝的大大表彰,并替了一副字,曰:盖为天下商之表率。
如今这幅字,被题在了各处明月坊的牌匾之上,高高地悬挂起来,来往行人皆可观之,自此裴家的丝绢产业也就一只脚踏进了皇商的地界。
但是,与此同时,裴明绘也得了一个同她哥哥一样的称呼。
皇帝的走狗。
走狗便走狗,这天底下,若以丝绢产业论,几人能比得上她裴明绘。
所谓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皇帝如此表彰裴明绘,其下之意不言而喻,但是白白捐钱的事情大抵爱财如命以利为本的商人们都不太愿意做,但是都得或多或少地表示一下,住在天子脚下的,不免就得出一出血,故此自然恨极了裴明绘。
一想到这里,裴明绘不由笑出了声,看着这群为富不仁的人整日香车宝马地出行,遇见她尚且耀武扬威,如今叫他们出一出血,裴明绘自然乐得高兴。
但榜样虽有用,但用处也不大,对于战争所造成的巨大的财政缺口,这些捐款不过杯水车薪,商人们依旧我行我素,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甚至在皇帝屡次赈灾之时从中获取巨大的油水,囤货居奇搜刮财富,故土地兼并之事屡有发生。
故此,方有后面浩浩荡荡的商业经济改革等一系列来填补国家财政漏洞的错失,当然,这是后话。
她将手中账册心算完毕,细腻的指尖滑过檀木算盘的算珠,发出清脆利落却独具韵味的声响,余光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方才拿起下一册来,就在她专心致志处理手中账册之时,就听门嘎吱一声,冷风绕过镶嵌着翡翠的云母石屏风到了账册堆积上,吹得案上铜灯的灯火摇曳不息,故而投射照亮着她面容的光也在不断摇晃改变着。
“小姐。”
聂妩清脆利落的声音传来,裴明绘缓缓抬起浓密纤长的眸子,眼见一披着红狐狸斗篷的姑娘风风火火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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