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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承想,接下来的一路,二人都是这般如影随形,出入成双。路途行车之时,云湄坐时倚在他腿上,卧时窝在他怀中;下榻驿馆之时,哪怕有当地官吏闻风拜见,许问涯也从不教她避讳幕後,与外人商谈正事,亦全程牵着她的手,亲昵无间,惹人艳羡,夫妇琴瑟和鸣的美名越发声驰千里。
此举用夫妻恩爱丶浓情蜜意倒也勉强解释得过去,但某些瞬间,云湄就是能够感知到些许怪异,可每每擡眼看见许问涯温柔至极的神情,却又根本无从提起,只能兀自咽下。
从前的许问涯并不这样的。
这般的亲密关系,令性情淡漠的云湄,开始感到有些密不透风的窒息。长久的孑然一人,她早已不适合与人建立如此这般亲如血肉的联系,更别谈这位温柔体贴丶完美无缺的许氏麒麟子压根就不是她的丈夫,这只是一场由头至尾的谎骗。每每思及此,教云湄愈发难捱。可眼下处于即将脱身的褃节儿上,她不得不佯装出受用的模样,以免功亏一篑。
密雪霏霏,葭月十三,二人到达相州,就近下榻公廨,预计明日拜访许问涯于相州城中的外祖家,尔後再行祭拜他的生母施氏。
这晚,云湄收到了今阳的来信,来自许问涯的祖母文老太太。
这个年纪的高门老夫人,第一愿想便是含饴弄孙。虽然文老太太早已下辈满堂,但终究没有一个孙儿出自嫡长孙许问涯膝下,她就总也放不下心来。
柳氏多作妖,底下的媳妇儿尽皆与她不合,云湄也不例外。但毕竟身为宗妇,不能脱去一个孝字,落一个不敬尊长的恶名。于是云湄对许家位分最重的文老太太多有敬奉,时常侍其左右,她又顶着嫡长媳的身份,文老太太亦然有心与她亲近,一来二去,关系熟络。
是以,有什麽所思所愿,不必拿捏着分寸拐弯抹角,而是直截写在了信上——催生。
信上的大致内容是,从前许问涯为庶务所掣,少有着家,所以文老太太不至于怪她。眼下夫妇二人同行足月,要她把握好机会,早日为许家诞下下一辈的嫡孙。
云湄这个叚货无言以对。从任何角度来说,她都不可能孕育许问涯的孩子。江陵那厢不会允许,她自己也避之不及。不然孩子打出生就没了父亲,还得躲躲藏藏不得相认,用一个终生的谎去圆去骗,想想都糟心。
“想什麽呢?”明间与内寝相隔的垂幔轻轻晃动,方才沐浴完毕的许问涯走了进来,见云湄捏着信纸做为难状,温声询问。
云湄搁下信,探手为他煮一碗驱寒安神的热茶,面上无奈笑笑,如实说:“老太太又提了孩子的事儿。老人家就这点挂念。”
许问涯拾起信来草草看了看,又是那些从成婚起始就不住催促的老调重弹,他看着,不知思及什麽,眸光微微沉了沉,半晌才放下信去。
云湄见状,以为他在忧心子嗣问题,毕竟二人成亲半载,她这厢毫无动静,一般人确实得开始急了,更遑论肩负当权任务的世家承嗣子。
想到自己很快便要让坑,云湄半真半假地安慰道:“这东西急不来,到底是要看缘分的……兴许很快呢?”
釜中清茶滚沸,满溢出宁神香药的气息,转瞬充盈内寝,在这暴雪的冬夜,更显温暖怡心。许问涯耳畔听着云湄後半段话,却越闻越不是滋味,一股不可自遏的躁意升上心头。
云湄垂头斟茶,良久没得到回应,擡眸睃去,顿时察觉他情绪不对。二人相处,许问涯处处以妻子为尊,是以云湄很少有话掉地上的时候,这还是头一回不被他搭理。
云湄便以为许问涯当真开始于子息一事上上了心,不由颇为无奈。这个时候只能舍得一身剐,做戏做全套,哪怕都是假的,但这关头,到底得拿出些筹码来安抚他。于是云湄干脆起身坐去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赧然道:“夫君,我身上好些了。”
自她病下,二人已然良久没行周公之礼,最後一回,还是许问涯发现手札,强令她“证明”对他的喜欢。云湄认为他这段时日该是念她病中,是以万般爱护她的身子,亦未曾提出借任何他处来纾解的要求,每夜只是相拥而眠,时刻注意她的病状,再无其他越界。这阵子,她就像一只被他精心养护着的磨呵乐,捧到了天上,只可远观供养。
自打与许问涯成婚,云湄的各项生活所需尽皆配置顶格,衣食不必多说,各处庄子上生産的驻颜养肌的天然药材源源不断,外头千金难买,可云湄取之不竭。半年下来,她被养得愈发娇了,身上不光暗伤褪尽,皮子也越发细腻光致,骨肉匀停,呈现出妙丽已极的最美姿态。此刻在他膝上落坐,身子微靠,软玉温香依偎满怀,又兼细语轻声,教人轻易无法抵抗。
许问涯单手揽过她腰肢稳住她的身形,另一只手先是探去茶几上,取了杯盏,将她为他烹煮的香茶仰头饮下。安神药料甘中带涩,虽然早被云湄精心调配,但眼下许是受了心绪影响,被他生生尝出了绵长的苦味。
许问涯喉结缓慢滚动,沉默着将它饮尽了,才搁下杯盏,收手环去云湄後腰,幽邃的瞳眸些微转动,目光移去她精巧含羞的小脸上。他眉尖先是蹙了蹙,显出一种难言的怪异神色,不似二人上回提及子嗣时的无甚所谓,像是在纠结拉扯着什麽。
半晌,只听他低声呢喃着道:“孩子丶孩子……娘子想要孩子麽?”
云湄没能察觉他语气中的郑重意味,倾身贴在他颈间,纤细的指尖绕着他的喉结描摹,语调风风韵韵,“当然啊。”
许问涯垂目等待她的答复,期间任她勾勾画画。听罢,唇畔终于绽出一个真切的笑。
“那好啊。”许问涯一字一顿,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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