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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一)
半夜不知道几点,电话铃声把夜空都劈出了一道铃,马骋燃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急切地传来:“下来,出事了。”
陈米和庆晨以最快的速度从房间跑下楼,戴着黑色的PRESS马甲随着马骋燃的越野车一起隐藏在黑夜中:
“这次是L国的突然袭击,打的是位于交通枢纽的大桥,刚刚接到的消息是有几个清晨赶路去集市摆摊的妇女被炸的尸体都不剩,具体伤亡人数要到现场才能确认。”
庆晨专业地调节着身上背着的摄影设备,附和着马骋燃的这句话。
车很快就开到了这次袭击的地点:火焰点亮紫色的空气,黑暗的溪流被残渣物阻挡去路,血腥味代替火药率先飘进庆晨的鼻腔里,各国记者紧张地布置起简陋的拍摄现场,打下的光让他们看清不远处孤零零剩下的血色草鞋——
在将明的环境里空洞地张着嘴巴。
庆晨的眼睛来不及从草鞋上移开,就被马骋燃拉去道路的一边架起拍摄工具丶连线总台丶准备好耳机等传声工具,开始拍摄。
这除了是残忍疼痛的战争现场,还是珍贵鲜活的第一现场。
记者的工作之一,是把还在冒烟的真实讲给大衆听,记录不易被记住的真相。
总台发来信号时,庆晨的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眼前是迷雾中拼命探出头的旭日,她的眼泪在冰冷的摄影机後滚烫的落了下来,一切画面又重新色彩鲜明的飘活起来。
马骋燃播报的声音铿锵有力地传导到电视台里,现场黑灰的色调透过天空中早就待命好的卫星,传到万里之外的祖国。
直播在马骋燃最後一次介绍自己的名字後切断,庆晨关掉录像的摄影机,收到马骋燃可以离开的指令之後,举起脖子上挂的单反,远远地拍了一张草鞋的照片。
棕色的乡土味道,本该是平和的生活,却被大滩大滩的血红色打断,孤零零地躺在黑色组成的炮弹废墟里,藏在炮火包围的灰色空气里,虚无地等待最终被埋入土地的归宿。
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回归。
庆晨收好照片,装好架起的一切设备,和马骋燃一起走回停车的地点。
(二)
陈米早早地等在车门边,灰头土脸地迎接从远处走来的两人:“你们回来了?”
庆晨忍不住伸手抹了抹陈米脸上的灰,问道:“你刚去哪里打滚了吗?怎麽弄得这麽脏?”
陈米摆摆手,举着脖子挂着的单反傻笑着:“就是去现场里面拍照了,没啥。”
三个人一起上了车。
刚刚没跟到陈米,所以我现在的好奇心全放在她刚刚拍的那些照片上,迫切地想要看到陈米用抹黑的脸颊拍出的照片到底是什麽。
所以我就趴在她的身後,等待她打开相机检查照片的时候。
照片一张张划过,是陈米跑到很远的地方,看到居民聚集的街上高举着棺材,大人高声哭嚎宣布这场痛苦的死亡,小孩举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黄色枯叶高兴地对着相机挥舞。
陈米还顺着棺材的队伍一路找到了哭丧的人家,那里坐着的妇人的家人正一个一个地接受着来自各家各户的哀悼。
陈米的镜头下,各式各样颜色的衣服占据着主画面,只有妇人家人穿着正式的黑色宗教服装,一言不发地低头行礼。
马骋燃解释道:“这里已经习惯了,因为死亡来的太突然,所以大家来不及换服装就必须迎接热闹的葬礼。在葬礼期间,只有主人家会趁着棺材游行街道的一点时间,换上正式的服装,其他人匆匆赶来,不换服装亡灵也不会怪罪的。”
陈米点点头,将这组照片加上“热闹的死亡”这五个字,也跟着一起说:“这样也好,至少灵魂盘旋的时候,热热闹闹的,一点都不孤单。”
马骋燃点点头。
庆晨则在旁边,看着相机下枯黄的叶子,还有孩童天真的笑脸,发呆。
陈米问庆晨,怎麽这副表情。
庆晨说:“孩子的笑容有点太刺眼。”
陈米在沉默中突然地笑出了声,她看向庆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是孩子嘛。”
庆晨不知道该怎说什麽,坐到座位上,而我只觉得刚刚陈米那声笑有些不太对劲。
那绝对不是一种欢乐的笑容,也不是勉强的尴尬,而是一种——对命运的嘲笑?
我好像没办法找出一个合适的情景将这个笑容安上,只能从我看过的书里找到这个形容,就是一种对命运的嘲笑,一种曾经发生的事情怎麽会再次发生的惊讶,一种释怀的无奈。
她的身上,藏了好多秘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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