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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岭替顾修义撑一把黑伞,陪他站在雨中。
顾修义穿长长的黑色风衣,快要和暗沉的天色融为一体,脊背笔直一动不动地盯着出口,看那里流出的汩汩泥浆。
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救援队闪烁的橙红光灯一下一下打过来,照得他眼中熄灭又亮起,熄灭又亮起。
但那一点光根本照不进深处,顾修义的眼瞳是死水一样的黑。
他冷静得不像话。
在周围或焦急或暴躁或悲恸的大哭中,顾修义像一座屹立在雨中的,没有感情的礁石。
但宋岭却从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站在顾修义身边,知道顾修义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像被锁住的猛兽,弓起脊背无声地咆哮,拉扯着岌岌可危的锁链。
宋岭都不敢想,千分之一的可能,山里那位有个万一……顾修义那被游丝一线牵扯住的理智彻底崩塌,会是怎样可怖的场景。
入口处有人影晃动,呼声渐高——
“找到了找到了!”
“闲杂人等都避开都避开!”
“亭子里的学生全出来了!”
宋岭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再看顾修义已经迈出好几步。
他风衣被雨水浸透,随着走动的频率湿哒哒贴着裤腿,脊背坚硬得好像弯曲就会折断。
这种时候雨伞就显得太过碍事,宋岭在狂风中皱着脸收起伞快步跟上顾修义,看着救援队从山口一位一位地把学生送出来。
顾修义紧紧盯着每一个出来的人,眼珠随之滞涩地转动。
那群学生里有的被搀扶着,有的还有力气自己走,有的却躺在担架上。
每出一个担架,顾修义滴着水的指节就白一分,确认躺着的人不是纪阮后,他又会闭一下眼,像得到短暂的救赎。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直到出口空了,最后一个救援队员从里面出来,他都没等到想见的人。
宋岭恍惚间听到天崩地裂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顾修义的压抑要到极点了,僵硬地转动脖子一个一个仔细扫过地上的人——地上那群浑身泥污嚎啕大哭的人。
像在做最后的确认。
然后他看到顾修义的眼睛逐充血变得血红,缓缓扭头看向自己,发出极致压抑的两个音节:
“人呢?”
他像个冷静的疯子。
宋岭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麻溜地拉起一位搜救人员:“兄弟……大大大哥,不够、还差一个,我们家孩子还在里面!”
“——两个!是两个!”
他话音刚落身边冲上来一个美丽的妇人,原本娴雅的程老师头发全乱了,跌坐在宋岭身边,抖着嗓子:
“我们子章也没出来……”
刹那间空气变得极度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有短短几秒,一串啜泣声划破夜幕。
“老师……老师……”
一个额头带血的女生颤巍巍从担架上坐起来:“子章他们应该、应该困在另一边了……”
她应该是被突然的滑坡吓坏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她、他们当时下去接……接你们了,走的后面那条路,那里、那里下山最近……”
顾修义倏而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望向那片虚空。
黑暗中雄伟的山峰如同撕碎面具的鬼魅,在闪电下露出雪白獠牙,将雨幕撕裂成汹涌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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