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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得热烈些。
便就纸醉金迷地活,人想活着,就不能多想,想多了,就活不下去了。她有光阴可虚度,花期短暂又何妨,开一天,就热烈一天。偏就来了一个人,把林芍儿给叫醒了。
她藏着这块干净,还当她的红药。叫人糟蹋,看人被糟蹋,看姑娘们卖笑,看姑娘们自杀,也看她们自相残杀。她还当红药比林芍儿通透些,看得久了,原来红药心里也还是过不去,只是没到那个坎,总能把这会要人命的东西按在心里头藏好了。
禁足这些日子,把她压在心底的东西一股脑地招出来了,偏生这时候那块干净被毁了,林芍儿没了。林芍儿没了,人就死了一半了,就剩红药还能喘口气,却叫最后一根稻草给压死了。
从君不懂,就算他如今亦是沦落至此,他还是不能懂。
他到底是个男人。
说小公子凄惨,他的惨又是什么呢,不过是沦落到了女子的命运里罢了。他受的这些苦,千百年来,女子早就受遍了。
从君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红药在自己面前“死了”,她的心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从君看着红药心里就害怕,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姐……”小公子唤。
红药瞧着他笑了,她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那目光是那样深邃,看得从君心头飘忽无着落。红药说:“再过几日阿姐就要走了,你记得来送我啊。”
从君如鲠在喉,红药喃喃道:“夏天真好,这时候,泉江该是满池荷花了吧,我好想吃清荷坊的藕粉啊。”
小公子听了,就也跟着想家了,可京中万里之遥,清荷坊的藕粉是弄不到了,从君却是放在了心上,不知怎样央求的将军,在红药离行前那一晚,当真给她弄了份藕粉过来。
红药看了就是笑,味道差远了,但她也都吃掉了。小公子看着她,心里一下就空了。他想说话,却只是嘴唇抖了几下,红药笑着看着他,那目光是那样深,她摸了摸从君的脸颊,说:“阿姐要走了,你莫舍不得阿姐,你同阿姐不一样,你好好的,阿姐走得就安心了。”
小公子的心像在悬崖里似的,一下子就没了底,他下意识地一把按住了红药的手,红药看着他,还是笑,说:“走吧,天要黑了,再不回去,将军要罚你了。”
从君踟蹰离去,一路走一路回头,屋里还未点烛火,红药在暗处,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晚小公子心头像悬着一块大石头,越发的没底,想着红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竟是已无法敷衍将军,几度失神。幸而将军宽容,未曾责罚。次日清晨从君猛然想起哪里最为不对劲,红药今晨就要走,昨晚自己去的时候她竟还没有收拾行李的意图,从君再想起红药的目光和她说的那些话,心一下落到了谷底。
将军醒来极早,天刚蒙蒙亮。从君顾不得礼数进退,跪地急切道想再送红药一程,得了将军首允,未曾梳洗便一路疾步往西院而去,到了小楼,屋里没人,什么摆设都没动过。从君心跳如鼓擂,四处找不到人影,心急如焚,正在院中踟蹰,目光忽而一定,看向西院正堂虚掩的屋门。
他双足沉重有如灌铅,一步步地迟疑行进,短短的距离有如千里之遥。小公子停在门前,颤抖的手指搭在木门的镂空格子上,顿了许久才伸臂推开,轻得好像怕惊到了宿在院中的神灵。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清晨的一缕光线透进堂中,灰尘惊扰浮动,小公子双眸震颤,僵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作。
红药的尸体吊在梁上,穿着一件胸前绣有花朵的白色抹胸襦裙。
仲夏光景,院里的芍药花谢了一地。
吾弟亲启
将军赶到时,正堂的房门大敞,小公子怀里抱着红药的尸体,失魂落魄地侧坐在地上,红药的裙摆在地上摊开,像是一朵白花。西院的几个侍女和管事都无措地站在堂中,侍女们各自偏着头,将侧脸搁在同伴的肩头,交头接耳,不敢直视。管事的也不敢擅动从君,只好等将军过来。
将军步进正堂,所有人皆行礼,院子里也跪了一堆。展戎一看这景象就是眉头一沉,纵是见惯了死人的场景,心也是往下掉了一下。他走到从君前头从君才回过神,他搂着红药的尸体,被笼在将军的阴影里,茫然地抬头看向展戎。
这一眼是那么无着落,好像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无助而惶然。
他瞧着将军,好像瞧见了主心骨似的,好像只有将军能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在此处将军是绝对的威严,也是绝对的能者,他是这里的主宰者,他该有解决的办法。
展戎是掌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可他只能让人死,却不能让死人复生。
饶是心肠冷硬如展戎,看到小公子这宛若幼崽丧母般的神情,心中也是不由得一痛。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展戎单膝跪地将小公子搂进怀里,捂住了他的眼睛,朝西院管事的扬了下下巴。
下人们立刻会意,赶忙过来把红药抬了下去,小公子无意识地扯着红药的衣袂不肯松手。将军面容仍是一派的不兴一波,说:“以我将军府三等侍女的制式下葬。”
下人从他手里夺过衣袂,小公子的怀里瞬间空了,他伸手捞了一捞,什么都没有捞到。他被捂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红药的尸体被抬下去了。
从君那只虚悬的手收回,攥住了展戎的手腕,惶惑无助地唤了一声:“将军……”
那声音微微颤抖,展戎感到自己的掌心湿了,他眉头一皱,揽着从君站起身来,对侍女道:“送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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