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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的,贺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打火机清亮地响起,方畅点了一根烟。
贺执攥紧手机,听里面吞云吐雾。
“一部两部电影算什么。好的片子和池塘里一戳就散的浮萍没什么两样。水花消失,依旧没有投资,没有票房。太脆弱的玩意没法在今天的世道存活的,你比我懂得这个道理。小周导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不只要一时名利,还要圈子里长久的一席之地。”
“这些不重要。”
方畅深沉地说了半天,被贺执五个字堵住了口,顿时噎了个好歹,心情更差了。
“不重要你还问。”
“他瞒着我其他事情,我又没立场去堵着周沉的门撒泼,所以来问你。除了……电影以外的东西,你有信息吗。”
方畅从桌上拿起烟灰缸,敲掉烟灰,说:“不是正儿八经的恋爱就是卑微哈,能给你贺执纠结委屈成这样,周导是有实力。”
对方畅的毒舌贺执早就免疫,他和方畅在一前一后的车子里骂的街够写两本自传,赶着话节骨眼吵架不说正事,说明方畅心里有谱,但不愿意告诉他。
“贺执,你觉得电影像什么。”
贺执皱起眉,没闹明白方畅闹得哪门子的文艺。
“好的片子苦寻无路,从剧本到选角再到剪辑没有多少是属于初心的玩意。最后我们搬上荧幕的,是钱权名利场争闹后的废墟残骸。这处境你听着耳熟吗?”
贺执眼瞳轻缩,在名利场之中被轻轻抛下碾碎的,不是周沉还能有谁?
周沉,周沉的作品,周沉的爱情,全都是……
电影遭受的,周沉也在遭受。电影呈现的,也是周沉呈现的。钱权名利场争闹后的废墟残骸,是电影,还是周沉。
贺执本能地吞咽,感到心悸。
“贺大少爷。我是在提点你,没让你心疼你的周导哈。”方畅听见电话里久久没个音,就知道贺执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方畅欲言又止,只是重复:“别低估周沉,他比刘明德狠多了。”
贺执抿起唇,向后仰头,太师椅椅背卡住脖颈,压迫和轻微疼痛让它得以冷静。
“你知道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不好告诉我。周沉算是你的恩人,还和贺俊言一样算你半个老板。你想明说也不行。理解到位了吗?”
方畅忍住想淬一口的心情,没好气地说:“你真是个人精。周沉找你谈恋爱也是够胆。”
贺执轻笑了声:“有劳操心了,妈妈桑。”
“咳,咳!操了,你有病吧,谁做你妈妈桑。”方畅被香烟呛得差点背过气,滚烫烟灰掉落在指头跟,烫得他一激灵。再看手机时,屏幕上大喇喇地显示着“通话已结束”,无情且嘲讽。
寨子里的公鸡和初升的太阳一同活跃起来,悠长嘹亮的鸣叫在村寨的小路上飘荡。
贺执打着哈欠,将搭在椅子把手上已经酸麻的腿挪下,顶着黑眼圈推开门。
剧组工作人员虽然默契地起了个大早,却个个眨着朦胧的眼睛,显然宿醉还没清醒。
全靠萧正阳昨晚上一桶米酒,贺执的模样杵在大家中央,一点不扎眼。
由于拍戏中断得突然,大部分造景都没收拾,还摆在原地,倒也方便了今天的拍摄。
贺执拖着步子,散落一地的金属残骸与焦黑的货车骨架毫无防备展现在眼前,顿时怔住了。
那些破碎断裂的钢筋铁骨下好像流淌脏污的血,混杂着石屑灰尘,激烈碰撞与摩擦产生的热量灼烧血肉之躯,夺走生命。
贺执不受控地紧紧盯着人造废墟,虚假情景带来的恐慌与惧怕让他本能想要规避,又因为无限贴近周沉而不可自拔。
“贺哥!”
贺执回神,却恰巧看到周沉站在造景之后,眼神正落在他身上。
郑元大型犬一样扑过来,像一道不谙世事的阳光照在两人之间。周沉的眼神挪开,落在那片几乎以假乱真的车祸现场上。
“贺哥你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贺执揉着太阳穴,用手掌掩盖自己的眼睛,“昨天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吓得四脚朝天当了好几分钟的翻盖乌龟。”促狭的声音突然插入话题,贺执不需要去看就知道是萧正阳。
郑元愣了几秒,一句话没说出来,脸涨的通红。匆匆说了句要去看剧本就落荒而逃。快得贺执几乎能从他的背影中看到加起来的尾巴。
“支开郑元,想和我说什么?”
“真敏锐。”萧正阳耸肩,“主要是来确认下我的病人有没有在主治医生不在场的情况下犯下什么弥天大错。”
“比如?”
“轻则打架斗殴,重则杀人放火。”
贺执挑眉:“隐瞒患者的具体病情和危险情况把人骗来当‘药算诈骗吗?”
“啊?”萧正阳放松的肩膀明显僵住。萧正阳看到的贺小少爷大多数时候落魄消沉得好似雨天被压弯了腰的细瘦松柏。偶尔碰到贺执露爪子,对象无一例外是周沉。被贺执抓着尾巴尖踩这么一脚,萧正阳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周沉杀人放火的事迹,讲来听听。”
贺执说得轻佻随意,却让萧正阳不寒而栗。他眼睛四处飘着,立刻捕捉到了躲在道具后,牢牢盯着这边的周沉。
萧正阳心里一跳,脑子里立刻清醒了——小情侣吵架,少当炮灰。
“顶多有点打架斗殴,没来得及杀人放火呢!”萧正阳站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马上开拍了,我去看看郑元的戏,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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