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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冠妻姓(十五)极乐的滋味,唯有他才……
月影依约,密雪不绝。
“……你说什麽?”笔杆敲击薄毯的闷响声中,乔子惟讷讷出声,“你要与我和离?”
云湄不是会将这样的话语挂在嘴边的人。
但一旦开口,这样的结果,便差不离已成定局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讶然,继而被慌张包裹。
云湄没有立即回答,走开两步,躬下身子,将那支砸落在绒毯上的毛笔拾起,沉默地挂回了笔架上。
过程中没有去看乔子惟的神色。
或者说,自打走入书房起,她就失去了直面他的勇气。
云湄将毛笔搁置好,又提了姜汤来,亲手盛上一碗,垂着头放至乔子惟跟前,语气尽量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分道扬镳。
“嗯,我会带绥绥走。”她控制着语气,平和地说,“你挑个闲日子,把放妻书给我。”
她神色如常地收拾食盒,说罢,便转身欲走,却没能走脱。
她的手腕被乔子惟拉住了。
乔子惟神色紧绷,悲戚之间颇有古怪之色,显然认为两个人倏而走到这一步,极是突兀。但他听云湄语气,并非赌气,也深知云湄不会拿这样的言语来同他置气,从前纵是再大的祸事,也顶多嗔他一句不出息。
乔子惟顺着扣住手腕的力道,将云湄拉了回来,扶着她的肩头让她面对自己,强自冷静地斟酌片时,轻声细语地试探着问:“为什麽突然要和离?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丶哪里对不起你了吗?”纵然他提醒自己要沉住气,要体谅她一定事出有因,但越说,越是无法自控地急迫起来,他闹不明白这究竟是如何回事,怎麽就要走到这一步?一时十分不甘,追问道,“你…你告诉我为什麽,云湄,你不能这麽草率地对我。”
云湄偏开脸,仍是固执地说:“没有情分,就该各走各路,还需要什麽旁的理由吗?”
乔子惟感知到掌下的肩头传来紧绷感,她显见地很不自在,目光躲闪,或恐另有隐情。他只觉异常,当下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患得患失的心痛,尽可能地放软声调,询问道:“倘若有什麽事情,我们一起承担,好吗?你一个人带着绥绥在外头,让我怎麽能放得下心?”
云湄听罢,鼻腔里陡然涌上一阵极大的酸楚,泪光在眼眶中闪过,好险才竭力按捺住。她吸了吸鼻子,整理面色,转过脸去,直视着乔子惟,想要说些什麽冷飕飕的话来快刀斩乱麻,但触及到他写满关切与痛心的眼睛,云湄的泪水,一下子便夺眶而出了。
偌大的愧疚翻涌上来,淹没至顶,一时间快要令她无地自容。
家下的一切祸事,遭受到的所有针对,自始至终,俱都是由她云湄一人引起。表兄是无辜被牵累的,她早前居然还恨铁不成钢地反过来赖他不争气。
这种沉甸甸的愧怍与自责,教云湄根本喘不过气来,亏欠的滋味,着实令人很不好受。她徐徐擡起手,顺着乔子惟的脖颈一路往上,抚住了他的侧脸,闭上眼睛,充分地去感知他的体温。流动的血液在手心下搏动着,幸好,这人还鲜活着,还能够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云湄想起那日,滔滔风雪之中,激射而来的那一支险些穿透廊柱的箭矢。只要再偏几寸,乔子惟定然会命丧当场。
云湄後怕不已,愧悔钻心。
如若乔子惟当真因她之故,出了什麽事情,她当真是万死也无法相偿了。
那个人行事无常,手眼通天,荒唐到了几近疯魔的地步,倘若她迟迟不答应按着他的要求顺从地离开自己的丈夫,引颈就戮地供他随意作弄,那麽难保下一回,箭镞会不会直接穿透乔子惟的心脏。
假若当真如此,这样的罪孽,纵使死後落入焦热地狱,也是根本无法洗脱的。
“……我丶我有一些债,是我自己欠下的,只能我一个人来还。”一设想那样的可能,云湄便浑身发软,整个人战栗起来,双唇颤抖着道,“你听话,离我远一点,好吗?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我不同意和离。”乔子惟执意道,“先前家中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与我一同承担,缘何你身上一朝祸来,咱们就要扬镳分路?究竟是什麽债,你且说与我听,莫要动辄谈起分离,好吗?”越说,越是意识到云湄这个人,无论距离远近,现而今做了他的妻子也好,他都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心中的不甘,便愈发浓烈了,他握紧她的手,恳言祈求道,“云湄,我求求你了。”
“我这几天就开始收拾行箧,你早些将东西写好给我。”云湄挣脱他的手,退开几步,狠下心,断然道,“是我对不起表兄,耽误了你这麽久。”
真正的事实,倘或冲乔子惟和盘托出,只会挑起他的一根筋,螳臂当车,死得更快。
云湄最终敲定,再不能留恋什麽,拂袖便走。
当夜她便将一应财帛拾掇了出来,又去了绥绥的小寝房,料理女儿的贴身物件。
绥绥被闹得睡不着,趴在坐床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误会云湄在踅摸她的小私库,苍白地辩解道:“阿娘,我没有藏金饼。”
云湄懒得搭理她,半晌才刺回一句:“你跟谁学的扯谎?该打。”
绥绥闭嘴了。
这日过後,府内上下的气氛微妙地变了,原先的洋洋喜气陡然一散,镇日过得十分没有年味,所有人都在察言观色,一颦一笑俱都小心翼翼。
云湄和乔子惟不是没有吵过架,但基本上都是片刻便消了气,他们俩是务实的夫妻,深知拌嘴解决不了问题,没吵两句便开始商量起对策来,是以婚後的日子还算得和睦。
没有哪一次像这回一般,老长时间不曾再搭话。
下人们猜测是出了大事儿,益发眼观鼻丶鼻观心。
云湄也很是坐不住,但乔子惟压根不见她。
好在那人也没有再来寻衅生事,虽则提心吊胆,但云湄这阵子竟然开始闲了下来,每天就监督监督孩子开蒙认字,再跟前来慰问的悦儿丶彩环翻一下花绳丶放放烟火棒啥的。
待得人散了,一个人静坐下来,云湄又惴惴地推测起来,自己一旦被盯上了,日子是决计不会这般闲适下去的。
果真,这夜将将躺下,窗扉下悬挂的铃铛便连串儿地响动起来,细碎入耳。
冬锋很快钻了进来,与她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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