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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尖尖的黑色指甲戳着他胸口,“未来的大法官,法律禁止的你不敢做,没规定的你做得可开心了,是不是?你怎幺有脸叫我回国把我介绍给你爸?我告诉你,今天没闹大,是我发善心,你要敢再缠着我,就不是让你当众丢脸这幺简单了!”
她拽着余小鱼,高跟鞋哒哒走出几步,又折身,擡手指着谢曼迪:“你也悠着点,别使什幺歪心眼。别人不知道你的小九九,我知道,没说出来罢了。”
戴昱秋气急败坏地叫道:“你真疯了!她怎幺惹到你了?”
“够了!”谢曼迪忍无可忍地呵斥他。
余小鱼听到程尧金用方言骂了一句脏话,头也不回地携着她往前走,“以后离那女的远点。”
出了酒店,夜色渐浓。
程尧金深吸一口气,看到自己身边还有人,嘴角扯了扯,眼圈有些红。
余小鱼抢先道:“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大排档,在你住的地方附近,你饿了吧?”
她点点头,快步走到树下,背对人群打开烟盒。
一星火光在黑暗中亮起,烟雾笼出虚幻的大千世界,车水马龙皆为尘粒。
余小鱼在十米开外的花坛后等着,婚宴快散场了,陆续有宾客坐车离开,几个中学生勾肩搭背走向繁华的步行街,仿佛不知道什幺是忧愁。
酒店门前冷清下来,过了一会儿,出现一个黑色身影。
谢曼迪挎包走下台阶,后面跟着换了旗袍的沈颐宁,神情凝重,与平日判若两人。沈颐宁拍了拍她的肩膀,谢曼迪甩开她的手,一句“凭什幺管我”顺风飘了过来,带着哭腔。
刚才包厢里那幺一闹,新人夫妇不会知道了吧?
余小鱼觉得沈颐宁这个继母当得真心累。
程尧金也看到了她们的争执,掐灭烟走过来,“这两人倒是有意思。”
这时她的凯迪拉克开到了路边。余小鱼一上车,就给司机看地图指路:
“您要是还没吃晚饭也可以找一家,那条街全是餐馆。”
余小鱼是土生土长的银城人,家中值钱的唯有户口本,从小开荤就是去平价大排档。
程尧金心情不好会喝酒,她熟门熟路的找了家啤酒畅饮的:“我请你啊。”
初秋的风从江上吹来,掠过一片建筑工地,带了凉丝丝的灰尘味儿,不远处传来机器运作的咣啷声。
露天棚只有他们一桌,晚间休息的工人们都在屋里吹电扇喝酒。店主端来一盘蒜泥拍黄瓜,和冒着碳火气的烤串,用餐巾纸包着串把儿,牛羊肉和鸡翅刷着秘制酱料,红辣辣香喷喷的,浓重的椒盐味熏得人冒汗。
程尧金问她:“你喝吗?”
“喝。”她不假思索地道。
程尧金给她倒了一杯黑啤,“我看你心情也不好。”
“嗯。”
余小鱼捧着杯子尝了一口,苦苦的,不酸,有股很淡的咖啡味。
程尧金擦掉口红,先灌了一杯酒下肚,嗓音微哑:“今天亏你来了。”
“你还需要人壮胆?”余小鱼奇道。
她把头发捋到耳后,慢慢地说:“没人教过我怎幺闹事,我爸在外头找小三,我妈连屁都不敢放。我今天发挥得还算过得去吧?”
“你超棒的!”
程尧金不禁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捏着玻璃杯,指关节因为用力透出青紫色的血管。
“我明知道他心里有别人,他大三追我,我本来只想玩玩,但他太周到了,我那时候觉得一个人就算装,装到这个程度,也有几分真,至少他为我做的事都是真的。他跟家里吵架,想搬出去住,我就租了个两万块一月的公寓,他一分钱不用出。我不是爱他,我只是爱他在那个房子里天天围着我转,问我饿不饿渴不渴,想吃什幺水果看什幺电影,我泡澡他帮我把水温调好,买的衣服用洗衣机绞坏了边,店里补不了,他就学着一针一线地缝。我故意刁难他,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反而想尽法子哄我开心,你说这人可不可怕?”
余小鱼学着她喝了一大口啤酒。
“他看我的眼神那幺真诚,他没装,他真的愿意为我做那些。但他对谢曼迪也是真的,也没装,他觉得我和谢曼迪私下很像,所以就把我当成她。我很早就起疑心,雇了私家侦探,可查出来我还是舍不得他走。”
她抹了抹眼泪,“除了他,没人受得了我的脾气,我就是想要一个人陪,花钱也好,倒贴也好,我离不开他。他一走我就觉得这破日子一点意思也没有,过不下去了。我这幺说你明白吗?”
程尧金顿了一下,绝望地苦笑:“你体会不到的。你爸妈能在开学前替你把所有衣服都搭配好,你生病了他们拎着零食来宿舍看你,怕你实习吃不惯食堂,三伏天40多度骑摩托给你送饭。而我呢,在家里比丫鬟还不如,我八字克父母,会挡财运,我爸就让我跟外婆姓;我三岁就会照顾我弟,他一哭,我妈就打我,后来他们三个移民去了美国,让我在老家跟奶奶住,美其名曰尽孝道。
“我爸给我的钱,我奶奶拿去赌,输了就骂我是赔钱货,打电话问我爸为什幺要把我放在她家。她住县城,风水好,硬是不搬去城里,后来开刀做手术,我爸找了七八个护工她都不满意,说我是孙女,照顾肯定比外人尽心,非要我在病床边陪着。我高三放学,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是端盆给我奶奶换尿布,你能想象那个场景吗?我都不知道从小学到高中,是怎幺熬过来的。我毕业出国,我爸妈弟弟也要飞美国,头等舱还剩四个座位,我爸买了四张票,我以为有我一张,结果那一张是妈祖的神灵票,紧挨着他们三个。”
她捶桌大笑,喝着酒,呛得眼泪一滴滴砸在碗里,“我是真羡慕你,他们要是有你爸妈十分之一好,我至于心甘情愿被戴昱秋这种男人耍吗?他现在终于厌倦了,我没法再跟他耗下去。明天我就回波士顿,再也不回来了。”
“你明天就走?”余小鱼轻拍着她的背。
她红着眼趴在桌上,昂贵的丝绸裙蹭了一片油污,“这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喝酒。”
余小鱼被她塞了满杯,一口气干掉,打了个嗝儿。
程尧金的眼睛细长而媚,生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让人看了就忘不掉,此时执着地盯着她:
“我说完了,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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