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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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简欢原本想着同陈明非打听奚辞要费一番心思，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她才问了几句，陈明非已经将奚辞的出生日期星座和爱好都和盘托出，就差将“月老”二字刻在额头。

陈明非与奚辞是小学同学兼初高中同学，从小一起长大，简称发小，对他的事情了若指掌。

简欢也不好将自己的心思摆在明面上，只好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奚辞怎么会在望水村，他和小元宵是认识的关系吗？他似乎是住在安置区，照理说精算师收入应该不低，他怎么看起来生活好像过得有些拮据，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简欢问得隐晦，但陈明非也察觉到她与寻常女孩关注的点不一样，却也没多想，还以为是她职业的敏感性。

“小元宵呀，那是奚校长的学生。哦，奚校长是阿辞的父亲，叫奚关山，是我们枫县丹枫小学的校长，我们枫县太穷了，学校特别少，可是即便是这样，每个年级都只有两个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很多孩子的父母，都不愿意孩子去上学，比如小元宵的父母，他可以利用他赚钱，那孩子才上一年级就不上学了，这些年，奚校长不知道做了他父母多少思想工作，都没有成功……当然，像他这样的孩子太多了，一点都不奇怪。小元宵还好一些，父母让他去直播，拍视频，更多的孩子是去干农活，去外面的黑厂打工。我和阿辞说了，他管不了，但他不相信，还是要去管……以前这事，是奚校长在做，但是他腿脚不好，走不远，阿辞做这样的事都好几年了，不上班，他就往枫县跑，一个村一个村地跑，一家一户去劝说家长让孩子上学……”

陈明非的语音很长，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嘈杂的背景音，应该是边走路边发。

简欢向来没耐心，遇到长语音都是直接点翻译，这会儿却一条一条点开听了。

她原本以为，望水村的小元宵和几个没上学的孩子只是个例，万万没想到，在枫县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更没想到的是，奚辞一直在做着助学工作。

“你说阿辞吧，他为什么住在安置区，因为穷呀！虽然说工资很高，可是他工资一到卡，便会自动扣款转走了，他资助了好几个大学生，还有好几个高中生，各种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希望工程，他都有参一份，每年都有学生给他写信，叫他奚叔叔，我一看到就想笑，这奚叔叔大学也才毕业几年，明明是高收入人群，硬是把自己搞得挣扎在温饱线……”

说到这里，陈明非的语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先前也不乏有追求奚辞的女孩，但一发现他原来不是光鲜靓丽的社会精英，便打了退堂鼓，长得帅又怎样，帅也不能当饭吃呀！

而他这边语音发了数十条，简欢却始终没回，他更是觉得惴惴。

隔着网络，陈明非看不到简欢的激动——奚辞这活脱脱的正能量素材，简直是行走的热点，往节目上一放，配上煽情音乐，感动中国不说，感动西余一定没问题，她仿佛看到了收视率一步步朝自己靠拢，原本已经熄灭的念头又一次被点燃，噼里啪啦地烧着，几乎让她坐不住。

【简欢：他一般什么时候去枫县？我想和他一起！】

半晌，陈明非也没回复，简欢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己的目的太过明显，让他发现了端倪，正准备撤回消息，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陈明非的消息已经一条接一条发了过来。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陈明非十分激动，几乎要破了音。

简欢糊弄了陈明非，获得了一手资料，不以为耻，反以为傲，神清气爽地下了班。

简家与西余电视台都位于西余市中心，仅有一江之隔，遥遥相对，简欢站在阳台，便可以看见电视台那形似“饭勺”的大楼，但因市区交通拥堵，无论是走隧道还是走路面，开车都要大半个小时。

她畅快淋漓的好心情，就这么一路堵一路降值，进家门的那一刻，已经趋近为“0”，而熊孩子简单高亢昂扬的声音，成功帮她突破底线，情绪由正转负。

简单同学今年十二岁，正值小升初，作为神憎鬼厌的中二期熊孩子，他对上学、作业和补习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厌恶，每日回家一看到作业，就要鬼哭狼嚎半天，然后在他妈的女子单打的威胁中妥协，偶尔简铭在家，还要接受男女混合双打，毕竟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每日除了上学，还有上不完的兴趣班和补习班。

家中唯一的后援，就是他姑姑简欢，所以一见简欢进家门，他迅速地扑过来抱紧了她的大腿：“姑姑，救命，我妈要打死我。”

单遥向来雷声大雨点小，也极少真的对孩子动手，这会儿倒是真的拿了鸡毛掸子，满脸怒容：“你告诉你姑姑，你干了啥事？”

简欢低头看熊孩子，他哭得大声，脸上却干干净净：“也没做啥事。”

“你不说？”单遥再次扬了扬鸡毛掸子。

简单支支吾吾：“我就是一周没交作业而已！”

“而已！这家伙，一周没交作业就算了，还怂恿全班同学不交作业。这就算了，他，还带领全班同学逃课，去电影院看新上映的动画片，还给大家想好了借口，回去就说学校组织的！”

单遥这一说，简欢还真是大开眼界，她觉得自家侄子不过就是皮了一点，没想到还有这般口才和组织能力，好好培养，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她本想对他竖起拇指，但在嫂子目光灼灼的注视下，觉得自己也该展现一下长辈的威严，对他进行批评教育。

于是，简欢开口了：“你怎么不写作业呢？”

简单：“作业我都会了，为什么还要写？老师每天布置这么多作业，对我们身心是一种摧残！”

简欢：“就算你会了，也要写。还有，你自己逃课就算了，你还怂恿别的同学一起逃课？”

简单这回倒是认了错：“行吧，我知道了，下回我自己逃就好，不带他们了，一群胆子小还拖后腿，我也不想带了。”

眼见嫂子又扬起了鸡毛掸子，简欢忙道：“不行，你自己逃课也不行！”她觉得这孩子不好糊弄，还是要讲道理，举例论证：“你知道上学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吗？你每天有看《新闻联播》吗？世界各地还有多少上不了学的孩子？不说世界各地，就说我们西余，你知道枫县吗？枫县还有很多家庭条件不好的，父母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不让孩子上学，让他们去干农活，去工厂打黑工，你能上学，是多幸福的事情！”

简单瞪大了双眼：“不上学？那是不是不用补习和做作业？”

“这当然，连学都没得上，还补习什么！”简欢说着，不知怎么想起小元宵那双怯怯的眼，“没有机会学习知识，没有机会学习技能，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

简单半晌没开口，简欢还以为他被自己所撼动，正在自我反思，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没想到，好久才听他幽幽道：“我好羡慕他们，不用做作业真的太幸福了。”

简欢好不容易燃起的那点儿社会责任感被侄子这么一句“羡慕”狠狠地浇熄了，她冷漠地从侄子手中抽回自己的脚，顺势将他“踹”到嫂子面前：“我不阻碍您教育孩子了！晚餐做了吗？没做我打电话订个外卖，您尽管抽，手酸了累了疼了喊我一声，我帮您分担一下。”

简单没想到连最疼他的姑姑也叛变了，竟然如此冷酷地将他送到“敌军”面前，用他的自由换回了自己的清净，看他妈今天气成这样也不像开玩笑，鸡毛掸子还没落下，便歇斯底里地嚎开了。

回应他的，是智能音箱忽然响起的《生命之杯》，为单遥打孩子加油助阵。

简欢放完音乐，直接回房间关上房门，将简单的心如死灰和鬼哭狼嚎都隔绝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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