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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多想了,许问涯摇摇头,回画楼沐浴毕,歇下了。
***
案头的一豆灯火燃得微弱,明湘索性俯身干脆将其吹灭,从湢室出来的云湄却边擦头发边打断道:“别,点根新的,我要记下来,怕睡一觉起来,明日忘了。”
她全程裹着假面倾情扮演,怦然心动定是没有的,倒是处处生怕露馅,提心吊胆浑身微汗,方才亲自下厨就差点儿漏风,还好她扯着孝道的旗帜给圆回来了。幸好只是煮个汤而已,不是大展厨艺,倒没有给宋浸情填不必要的麻烦,她记得册子上写着,宋浸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阿愿于她如臂使指,都是令这小厮去承办。
不真正动情,温情点滴便难以深刻印在脑海,自是当日发生当日记,怕赶明儿便忘了个干净。
明湘便取来一本笔迹寥寥的卷帙,上头夹着几本手札,其中有一本已然写下了崇山灵寺那日的见闻丶与一系列客船之上发生的事宜,云湄饱沾墨汁提笔写就,将今晚的相处的细节一一记录,连来回具体说了什麽话都复刻在了纸上。
明湘见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写下温软细节,心道何老太太敲定的这个人选当真犹如天定,除却长得像不必多加推骨换肤,演绎的技术也相当不错,又对何老太太感激在心,衷心显然,且她爱财,只要定期给些钱财吊着,不愁她撂挑子不干了。
近期相处下来,明湘觉着,还真没有旁人比她更加适合此替嫁之事。
只是明湘有一事不解,横竖眼下没有旁人,便开口问道:“你是怎麽知道要如何……”她把不大好听的“拿捏”二字省去,接续道,“对待这些男子的?”
要在宋府这般深宅大院生存丶向上爬,云湄无所不用其极,皮囊上的便利自是也使过了,由此懂得一些如何同男人周旋的技巧。云湄冲明湘笑笑,其意思不言而喻。
明湘脸色却不大好看,那新婚夜的落红呢?万一教许家瞧出端倪怎麽办?但这种话对于明湘来说,又不好大喇喇说出口,一时间滞住了,半晌才试探地道:“那你不会……”
云湄见她这个扭捏劲儿,一猜便知道明湘在担忧些什麽,一时有些恶寒,将领子扯开给她查看,“你放心,我守宫砂还在,怎麽会便宜给府里那些臭油子倒竈的男人!给个笑脸顶天了,要真碰我一下,我定是浑身刺挠。”
明湘借着荧煌的烛火查看,见一点鲜明似火的东西烙印在她的锁骨末尾,这才卸下担忧。也是,何老太太不是傻子,这些必要的零件,自是妥当地检测过了,才会放心选定云湄来承办此事。
***
正式朝京城进发的那一日,老爷儿总算给了个好脸子,清晨推开窗棂,仰头一瞧,只见碧空如洗丶万里澄澈,且还零零散散放了点儿晴,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连日的霖雨,都险些叫人忘却当今的时令,今儿这麽遭,才到底显露出一些夏末的颜色来。
云湄一大早便起了身,由明湘伺候着梳洗,描飞红的时候,她馀光见姜姑姑在拆卸手上裹着的白纱,不由微微扭头问:“这是好了?”
明湘攥着妆笔正绘制着图样,见状顿时压声喝止:“别动!”
其实云湄奴婢出身,这些东西本不必由人伺候,但云湄自己偏偏只熟悉一些丫鬟女使的发髻样式,要不便是侍奉何老太太学会的老气横秋的妆饰,昨个儿明湘早起打水,放她自己梳洗,成果令明湘险些两眼一黑,同她印象中的大家闺秀相去甚远,这麽着,只得日日为云湄操心,提心吊胆地时时刻刻提醒规范着,生怕她妆容丶衣着丶行止上哪里又露了怯。
姜姑姑只承办大事,承榴又不拘小节,明湘愈发觉得何老太太圣明,这一行人缺了自己当真不行。
碍于承榴在,云湄放低声音嘟囔说:“也就是姐姐的标准太高了,有意挑我的刺儿,二姑娘出阁那日的妆便是我自个儿捯饬的呢,没见有人觉得不对劲呀。”
明湘不说话,显见地不赞同,“别动了,描岔了又得重来。”
承榴挨在门板上嗑瓜子儿,不知她俩暗地里较劲儿,只听得云湄先头那句,很是促狭地调侃道:“她手上好全了都,那藻鉴公子对三姑娘上心得很,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日日派大夫来看诊呢。”
云湄听了,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这当然不意外了,许问涯就是这麽个人。
一切行箧之物,都在昨夜便提前收拾停当了,几人各自拎起包袱,出得驿馆去,上了弈王府的马车。
弈王府的府兵训练有素,团团将置放着琉璃钿丶夜明珠的金丝楠木大箱子妥帖拱卫,也将云湄所在的车马包围其中,看上去倒比甲士驻守丶却处处漏风的大船要令人安心得多。
人员规整完毕,正是出发之时,云湄也放下帘子打算挨在明湘肩头补眠,明湘反过来提醒她注重闺秀形象,这样不雅,落人口舌。云湄只好作罢,歇晌的心思一扫而空,干脆打起帘子,欣赏长空上翾翔的雁。
领头的队正飏声一喊,队伍将要行驶起来,身後却倏而马蹄声急,踏踏飒飒追赶什麽的模样。衆人心生奇怪,队正也思索究竟谁人敢拦弈王府的队列,调转辔头拍马踅身,却见一位金相玉质的华年郎君驱马赶来,自不必说,纷纷恭谨拜见这位御前红人藻鉴公子。
许问涯擡手止住他们的敬意,取下挂在马鞍银鈎上的一条精致的紫檀木长盒,此盒雕刻工细,以上好的赤缇色浮光锦包裹,像是郑重其事地承装着什麽极其稀罕的物件。只听他问道:“叨扰,能否让我同车里的姑娘说句话?”
还有什麽能否的,陛下跟前红破了天的人,又与他们弈王殿下私交深厚,一经发话,难不成还有人敢拦麽?一时只大为感慨于许氏麒麟子的礼贤下士,队正愈发肃然起敬,立时吩咐府兵们辟出道路,声若洪钟地道:“大人这是说的什麽话,自然是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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