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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乐声静寂一瞬。
展戎的酒樽停在唇边,微顿,嘴角勾起,说:“还当真是剑走偏锋。”
他放下酒樽,似笑非笑地看向奉江,说:“奉监军,本将这小奴想要些仓颉物事,监军觉得如何?”
奉江断没有想到展戎会这么明张旗鼓地来招惹自己,他放下手中箸,抬头看向阶上,目光在从君身上停顿一瞬,直视展戎,淡然道:“我大魏风气开明,不禁书卷,纵身处下位,亦可识字读书,奉某认为合矩。”
“好。”展戎道,“监军既然如此说,本将就放心了,还不谢过监军?”
从君一向隐忍自持,到如今已受尽了屈辱,仍可平淡处之,今日却不知怎的,心中极为郁结,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牙关,才开口轻轻说:“从君谢将军、监军恩德。”
奉江心中滋味分外难言,小公子周身气质极为寡淡,他跪在将军身侧,被完全地笼罩在了将军的气场里,看起来那么单薄和孤独,叫人看着就忍不住为之揪心。
奉江看他模样便觉心中压抑,却仍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从前的宴从君是光,纵是刺目,也叫奉江想追着走;如今的小公子是块冻到了骨子里的冰,叫他靠近就觉得刺骨,却仍想抱紧了不撒手。
他真想捂热他。
奉江任由自己放空了一会儿,轻轻闭上了眼睛。
从君几日未出宅门,方走上台阶,就听得红药肆意的笑声。从君走进屋时,红药正给另一个军妓拿什么东西,二人一见是他,笑声戛然而止,从君有些摸不到头脑,那军妓偷眼看他,从他身侧出去了。
女人家在一起笑成这个模样,大都是在讲别人闲话,从君心中隐约能感到她们方才在谈论自己,却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值得人笑一笑的。
红药把他拉进里屋,笑得见眉不见眼,说:“你这几天尽被他困在屋子里,估计不知道。”
红药压小了声音:“展戎那狗东西,给监军派了一堆文书,听说监军足有三天没出屋,夜夜亮灯至破晓,真是笑煞我也,我知他一贯不做人,谁想到他能这么畜生!”
从君闻言一怔,说:“那姑娘为何那般看我?”
“姑娘家无事做,岂不拿此取乐子?你勾上那监军的时候军妓营里恨透了你,将军这么一出,倒为你解了冤了。”红药满面春风,“都道是将军争风吃醋,拿你们当话本子看呢。”
从君顿觉女子心事难懂,心中又很是担忧,红药见他神色,拍了拍他的手,道:“你莫忧心,姑娘家寻乐子,落不到男人的耳朵里去。”
她想到奉江夜以继日地忙碌就想笑,想到晚宴时候的事,止了笑声,表情有些忌讳莫深,问:“晚宴的情况我听说了,那晚将军可有为难你?”
从君摇了摇头,语气微顿,迟疑地说:“将军这几日,待我极好。”
那夜从君心绪难抑,举止多有疏漏,待到宴席结束,心中一片冷意。既因自哀,亦因恐惧。
进了后宅,将军坐在迎客榻上,从君在他脚边跪下,只觉脊梁一阵发寒,将军喝了口茶,道:“本将见你今日似乎是有心事。”
小公子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地发冷,启唇几次,才嗓音发紧地说:“从君无事可思。”
将军低头看他,沉默片刻,却只是把他拽到了怀里,并未深究,那夜要他,与往次比,也是极温柔的。
他想不清缘由,他是被将军攥在手心里的小猫,抚摸或捏死,不过凭一时心意罢了
红药听了感慨地摇了摇头,本欲说“不恩威并施,怎么笼络住你的心”,到了嘴边却是一句直截了当的问句:“这人怎么这样?”
从君不知将军的心情会维持多久,等着他变脸,就像等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
之后又过了几日,将军与从君一直相安无事,而奉江与从君,连一次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奉江终于忙完了这个月堆积的文书事务,不过是一个开端,他颇感心力交瘁,见到窗外秋光,都如重获新生。
直到这日负责他屋中杂务的军妓来他屋子里收脏衣服,落在床上一张纸条,奉江诧异,顺手拾起,心头豁然一震,上书四个字——“长路必艰。”
与那日夹在月饼盒里的纸条的字迹一模一样。
奉江勾起一个笑容,多日积压在心头的烦闷和身体的乏累骤然消散。
长路必艰。
软肋
这些公文,奉江足有一个月也没能整理完,中途又参与一系列的军事商讨,就是铁人也给磨掉了一层皮,下眼底一片乌青。
期间左先锋展连英再度拔寨,展戎亲自为他践行,送出瀚城数里。
此次是轻装上阵,只带先锋军三千人。瀚城以里是魏人从不曾踏足的陌生区域,之后战局,必将小心谨慎,步步维艰。
这日又一度军事会议开完,解散之际,奉江刚要离开,展戎叫住了他,道:“监军近来公务繁忙,不如与本将手谈一局,聊作怡情,如何?”
他二人的作战方略一直有分歧,奉江认为此时不当冒进,展戎虽未明着反驳,但他作风自然可知,他想做什么,是不把奉江放在眼里的,突然来了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奉江有招接招,他转头看向展戎,沉吟片刻,说:“那先感谢将军招待了。”
展戎勾起一个笑意。
边境的秋天甚为高寒,展戎的寝居已点上了地龙,日日烧得暖暖的,地上又铺着一层厚地毯。
从君在屋中一贯赤脚走路,听得厅中的声音,忙迎了出来,脚腕上金环铃铃作响,方绕过屏风,就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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