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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偷眼瞧红药。红药怠懒地眨了下长睫,仍是与平日如出一辙的笑模样。
从君默默收回视线,二人走到了一大片树丛后面的水边,此处水流不过一步宽,因此寂静无人。红药不嫌凉,把脚伸进去,踩着水底的石头玩。
阳光下红药额间的花钿红得要滴血一般,而显得红药更白净,她常是放浪形骸的样子,此时瞧着却不是孟浪模样,好似白茶花滴上了指尖血,到底是干净。
小公子仍是站得修直,红药笑着歪头瞧他,说:“落到这境地,还端着公子模样呢。”
又是一笑,说:“可莫想着安慰我。方寸家的女人,任她瞧去吧。谁还不曾是好人家的姑娘呢。”
从君摇了摇头,说:“我知道的。”
“那怎的,老对我欲言又止?我又不是将军,要你藏着掖着的。”红药说。捞起块石头,在水里洗净了,攥在手心里玩,瞧着不好看,扔了又捡新的。“!山!与!氵!夕!”
“那荷包,当是为良人绣的。”从君说。
如何就给了将军呢?二人天各一方,尺素互通都是难事,如何能闹得起情绪。
“为谁绣的又如何,我高兴给谁,便给谁。”红药不以为意。
从君就怕她这样说。她的脾气从君岂不知晓吗,骨子里一腔执拗,如何做事只看自己,不管他人如何态度,无事也要闹出有事来。
既然问起自然是要劝慰的,小公子整好衣裳,单膝蹲下,道:“同我说说也好。”
红药笑起来,看小孩似的看着他,说:“有甚好说的,男子便是如此。”
自红药抵达掖州,二人书信就不曾断过,虽说书信难传,但写得频繁,总也能收到,虽隔了几个月,瞧着仍觉温情。双方书信一年以来不曾间断,到了这半年,那边的回信却是日渐地少了。
隔着一旬,一月,到如今,已是三月未回。
往年但逢节日,她那情郎都掐算了书信的路程,提前几月便写好了书信,元日、女儿节、乞巧节。几个月前的字迹,信中内容恰好落在这一天,字句精简,常是几句诗词。红药收到,如何能不欣喜。
而今年的上巳节,已过去足有两旬了,休说这些,连日常的回信红药都不得见。前日终于传来一封,简言自己如今公务繁忙,未能如往昔一般,发觉时为时已晚,只得匆忙补信一笺,近日不得回信,也是如此原因,还望红药莫怪。
言辞似是恳切,字迹却愈加潦草。红药面不改色地看完,将信纸收好,而后便是一笑。
次日,红药将那荷包送予了将军。
“便是如此。”红药轻描淡写地说,。
红药性子强势,一点小差错都容不得,看着无谓,却生着一颗七窍心。因为如此事便把辛苦绣成的荷包送出去,是不出从君意料的。
“红姐。”从君说,“他身为朝官……”
“觉得我矫作?”红药不待他开口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起来,道,“没有公务繁忙,只有心不所钟。”
从君不知是想辩解还是想宽慰,终究欲言又止。
“你不懂的,走着瞧吧。”红药甩了甩脚上的水,站了起来,“回去吧。”
红颜薄
下水摸鱼的兵士已经抓上了好几条大鱼,小一点的就更多了,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处理。打猎的还没回来,将军和展连豪的一局双陆还没玩完,有几个将领在一旁围观,剩下些许没去打猎的在一边草地上玩投壶,同样热火喧天。
小公子一直没瞧见将军,又走回亭子这边,回身才发现他在一堆百姓里。红药往军妓那边去了,小公子悄无声息地往监军的方向挪了挪,停在二十几步外的花丛边,装作眺望远处景色。人声嘈杂,他并不能很清楚地听见奉江的声音,站住了一会儿仔细分辨,才听到百姓与孩童七嘴八舌地在问京城的事情。
“监军,我听说永平遍地是楼阁,雕栏画柱十分气派,是真的吗?”
“是吧?我还听闻永平家家户户都有大灯笼,每晚的夜市都像这里的花灯节一样热闹,三更才宵禁呢!”
永平是所有魏人心中的憧憬,之于边陲小民,更是遥不可及。奉江不嫌烦扰,一一作答,豁了一颗牙的黄毛丫头奶声奶气地说:“监军,监军,我听说永平遍地是吃的,走过路过拿起来就可以吃,糖葫芦管饱,是真的吗?”
旁边的小胖墩眼睛一亮,说:“还有肉包子!也随便吃!牛大宝跟我说的,他舅舅去过京城。”
旁边人都哄笑,奉江也笑了一笑,捏了捏黄毛丫头的小脸,把她抱到了自己膝盖上,说:“等到将来有机会亲自去永平,你们就知道了。”
孩子的父亲伸了下手,担心冒犯了,又缩了回来,看监军为人亲和,没有出声,挠头笑了笑。
小公子听着声音,在树丛旁也极浅地勾了下唇角,并没有回头去看,迎着阳光走掉了。
奉江还在同百姓闲聊,目光落在小公子的背影上。
这一天是难得的好光景,是从君自沦落后,心里唯一的一个暖阳天。三月暖春,军民同乐,鸟叫虫鸣。女子们布置好宴席后对水整理妆容,士兵们玩闹成一团,将军与展连豪赌双陆赌得尽兴,急得展连豪抓耳挠腮,男人们连连哄笑。百姓心里奉江不过是一个自永平而来的监军,没有架子地愿意同他们聊一聊京城的见闻。
倘若一切当真有这么简单便好了。
纵便将军此时不需侍奉,隔了这许久从君也该去将军面前露一面,便拾阶而上,走回亭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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