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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的水芹菜,三文一斤,不多了诶!包圆算您十文啦!”
“千层布鞋,底儿厚,面儿亮,八文一双,包走千里不坏!”
有人手头不宽裕,等着最后捡便宜,就蹲在人家摊边磨叽着不肯走,摊主又恨又不能赶,喊出来的话里几乎带了杀气。
莫非听着好笑,他环顾一圈,看了片刻,打算买双布鞋。
他一年四季穿的都是自编草鞋,一是没人给做布鞋,二则之前年纪小,脚年年长,买鞋不划算。这两年瞧着脚好像不长了,买双布鞋,冷时穿也舒服些。
还没走近鞋摊,就听集北面传来一阵叫嚷声。
他个子高出别人许多,仰头望去,越过一众脑瓜儿,只见一个蓬头汉子挥着巴掌在打婆娘。那婆娘不躲不闪,尽管被打得歪歪倒倒,仍极力弓背护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幼子。
这样的事情,无论在村里还是县城都屡见不鲜,不过片刻功夫,那边就围起了一大圈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着,有笑的,有骂的,也有嘴上劝架的,就是没人上前去拉。
莫非呆了呆,却不想上去凑热闹,若说拉架,更是不想招麻烦。只是鞋也没心思买了,他转身朝城门口走去。
喧闹声被远远抛在后面,心头却不能平静。
遥想十几年前,阿爷还在世,一年也要来县城送几回他编的篾器,总要带着他一起。
祖孙也是半夜出门,阿爷推着装了满满的大车,幼年的他用小木棍叉着几只小篮子边搓眼边跟在后面,走累了就上车坐一坐。
到了县城,阿爷去杂货铺送篾器,他则在门口捡个位置一边啃馒头一边等。
有一次,爷孙俩也见到个汉子在打婆娘,阿爷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大宝,家和万事兴,家里好了,你才能吃饱穿暖。你爹活计重,对你们不打不骂的,你要体谅他,今后可不能不懂事!”
他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尽管当时才五岁,他却听懂了阿爷话里的意思。
莫家祖上一直子嗣艰难,从他高祖的父亲往上起,能数得着的都是单传。
到他阿爷莫老根这一辈,原本还有个哥哥,可惜到了十多岁还是没养住,只留莫老根一个男丁和他的一个妹子。
再后来,莫老根娶妻戚氏。戚氏是个易孕的体格,七八年里连怀六胎,可惜一个没留住。直至十年后,千辛万苦保胎,才生下了莫非的父亲——莫丰收。此时,莫老根夫妻都已年过三十,曾祖父母花甲之年才当上爷奶,莫丰收这一根独苗苗,被全家看得跟眼珠子一般。
据说戚氏后来又怀过,仍是一个没保住。
而到了莫丰收这一代,头一任妻子就是莫非的亲娘,她比戚氏更艰难,成亲五年才开怀!更让人心酸的是,年轻的妇人生产时因血崩而亡了,只有莫非命大,被戚氏当机立断狠心扯出来,居然活了!
原以为又是一门独苗的命,可莫老根夫妻不忍儿子年纪轻轻就打光棍,于是与戚氏娘家的堂嫂一番商议,将堂侄女戚染花急急的接了进来做续弦,对外说是为照顾才出生的他。
谁料想,半个月后继母小戚氏就发现有了身孕,整日头晕嗜睡自顾无暇,于是他又被抱回爷奶房间,由阿奶大戚氏看顾。
十个月后,小戚氏生下莫丰收的第二个儿子——莫二宝。
从此,彼时还叫莫大宝的莫非,变成了继母眼中多余的那个。
父亲莫丰收本就不喜欢他,从来都是视而不见。阿奶需要帮忙照顾更小的孙儿,对他也不再亲近。只有阿爷,颇为爱惜。
可阿爷农务繁重,不得时时在家,于是多数时候,他只能默默缩在屋角里,在一家人的余光中学会走路,学会自己吃饭。
小戚氏和她表姑姑戚氏一样,都是易孕的身子,可在子嗣这块,她的命比戚氏要好得多。
时隔一年半后,小戚氏又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女,在莫非将要五岁时又添了一个三弟。
进门五年生养四个,其中三个是儿子,且个个壮实活泼,谁不说小戚氏旺子旺家?
仗着这点,小戚氏对他的恶意越发明显起来,日常克扣他的吃食和衣物,不让他靠近下面弟妹,在阿爷看不见的地方无故推搡和挠掐他,喊他“短命生的”
阿奶和父亲对此视若无睹,阿爷口拙又老实,身为公爹也不好教训儿媳妇,只能尽量把他带在身边。
若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他也能忍受。
当年幼小的他,时常想着,自己总会长大,到时候什么也不要他们的,一个人分出去过。
阿爷愿意的话,自己就他把接到身边,给他养老。
于是,年仅五岁的他咽下所有委屈,回应了那声“嗯”,好让阿爷安心。
可天有不测风云,三个月后莫老根一场急病没挺过去撒手人寰,他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阿爷的尸身还在堂屋摆着,继母就说公爹必是被人克死的,将他按住一顿毒打,痛骂他是“丧门星”、“短命鬼”、“怎么死的不是你”。
幸亏莫村长前来帮忙办丧,赶紧阻止了继母,否则他怕是早和阿爷一起投胎去了。
只是继母没有轻易放过,他伤没养好,每天就要拖着比人高的锄头和父亲一起下地。
有时一天也吃不上一顿饱饭,更再未添过新衣,仅有的几件衣服短小不说,也没人给洗,只得自己胡乱摆弄几下,用草绳绑在身上。
他从爷奶的房间搬到柴火屋的角落里,而三弟莫小宝睡到了阿奶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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