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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中央有一个大圆场,中间有约凹深两尺,四周围有软垫子,坚固的红土夯台正中央画了个小圆圈,两边各画一条距离相等的直线。那就是斗鸡场了!喧嚣的人们正在外环斜坡上找位子,许多人还彼此交换着手中的酒囊。附近一个褐衣汉子高声叫喊:“诸位,诸位,请坐下,再过一刻钟就要正式开始比赛了!”
人们纷纷坐下,人头攒动。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看到两个人走出场中,怀里各抱一只斗鸡。突然,观众群中响起此起彼落的叫喊声:“红鸡,十贯!”“跟了!”“黄的,二十贯!”“跟五贯!”“再加五贯!”“下注结束!”当叫嚣声越来越大且越来越有节奏时,王文佐看到两只鸡被放到秤上称,然后裁判宣称两只鸡的重量相差没有超过二两。
“这是为何?”王文佐问道。
“为了公平!”金仁问兴致勃勃的盯着场中的斗鸡:“如果两只鸡的体重相差太大,那就不公平,只有体重相差不超过二两的鸡才能拿来较量!”
“这斗鸡比赛还真正规,居然还有分重量级的!”王文佐心中暗忖。
“让你的鸡就位,其他人都退出去!”斗鸡场边有个人大叫道。然后他和其他两人就盘坐在赛栏外,而这两个鸡主则蹲在圆圈内,手上紧抱着自己的鸡,让他们彼此近得可以试啄一会儿。
“预备!”两个鸡主各自退回到起斗点,然后把鸡按在地上,准备卯足全力去迎战对方。
“开始!”
一声令下,两只鸡立刻狠劲十足地冲向对方,撞得两只鸡都向后弹回去。但不到一秒钟后又再度卷土重来,他们跳起来,套着钢矩的双脚在半空中胡乱撕抓,双双掉落地面后,又再腾空飞起厮杀。顿时,整个斗鸡场上满布着飞散的羽毛。
“红的受伤了!”有人大声吼叫,而王文佐屏气凝神地看着两个鸡主抓回自己的鸡,快速地检视一遍后又把他们放回起斗点。那只受伤且奋不顾身的红斗鸡跳得有点比他的敌手高,而突然,他那如剪刀般的脚用钢距一把刺进那只蓝斗鸡的脑袋里。蓝鸡立刻倒地,翅膀痉挛地拍动几下后就死去了。在一阵兴奋的欢呼和粗暴的咀咒交织声中,王文佐听到裁判最终的宣布:“胜利者是王何的鸡!”
王文佐能够听到身边传来的急促呼吸声,他怀疑在战场上金仁问也没这么紧张。他看到下一场决斗结束得更快,那个鸡主很愤怒地把他那战败鸡血淋淋的尸体往旁边一扔,好像在丢破布一样。“鸡一死就啥都不是了。”身后有人感叹道。当第七场比斗结束后,一个人员叫出:“李上文的鸡!”
王文佐看到一个布衣老者走进斗技场,臂里夹着一只鸡,正是方才那个叫少年按摩斗鸡的老人。老人和他的敌手正在斗鸡场旁称鸡的重量,然后在一阵喧嚷的下注声中替斗鸡套上钢矩。
在“开始!”令下后,两只鸡对头相撞;在抛至半空中再掉落到地面后,它们狂怒地啄斗、诱敌佯攻,颈子也像蛇般地扭来扭去以趁虚而攻。他们又再度冲向上,彼此用翅膀拍击对方——然后齐落地面。老人的斗鸡摇晃不稳,很明显地被钢距戳到!但几秒钟之后,又来一次空中如飓风般的冲刺,老人的斗鸡压下它的钢距,给对方来个致命的一击。
老人抓起他仍在胜利地啼叫的鸡跑回到人群中,回到自己的马车旁。王文佐只隐约地听到:“胜利者是李上文的鸡。”然后他看到那老者抓着那只正在流血的斗鸡,手指飞快地在它身上探寻伤势,然后把嘴唇凑上去,鼓起双颊使劲全身力气把伤处里的血块吸出来。突然,他把鸡推到同行的少年跟前,对他大吼:“快在上面小便!就在这里!”慌乱中的少年照做了,他的尿液不仅洒满了鸡身,连老者手上也是。然后老人把鸡轻放在一只竹篮的软稻草间。然后对那少年道:“男孩,把那只鸡抓出来,就是橘红色篮子里那只!”
第331章斗鸡(二)
当另一场决斗的胜利者宣布后,老人匆匆地又赶回喧扰的群众中。在上百只斗鸡粗声刺耳的啼叫中夹着人们重新下注的嚣叫声,然后又赢得了一次较量。
“想不到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还如此痴迷斗鸡!”
“这有什么!”金仁问刚刚赢了一注,兴致正高:“你别看天子和太子这么喜欢马球,但其实长安城中最时兴的还是斗鸡,街头巷尾,随便两只斗鸡摆开,男女老幼都围拢上来,多的几贯,少的几文,赌的不亦乐乎。”
正说话间,又一次斗鸡开始了,与前几次很快就结束战斗不同的是,这一次较量持续了很长时间,两只鸡都战到颠簸欲倒、扯裂流血、鸡咏呆张、舌头垂出、翅膀拖在地面上、全身发抖、直到最后都崩溃不起,然后就在裁判数数时,一方的鸡用尽最后一丝余力而挣扎地爬起来,给对手来一个最后致命的一踩。
观众中爆发出一片欢呼和叹息声,无论是胜者还是败者,脸上都是满意的表情,为斗鸡的勇气和格斗的激烈而赞叹。(附带说一句,斗鸡汉唐时期的盛行并非偶然,在古代的中国人眼里,公鸡是一种特殊的禽鸟,兼有五种德行:文、武、勇、仁、信:因头戴冠者,所以称为“文”;足傅距者,称为“武”;敌在前而敢斗,称为“勇”;见食相呼者,称为“仁”;守夜不失时者,称为“信”。而且鸡不但好斗,而且还“临阵不乱,临敌果敢”,正好符合“士”的标准)
“诸位,诸位!”那个褐衣汉子重新走到斗鸡场中央:“现在暂停时间,大伙儿可以去找个地方方便方便,休息片刻。然后就是今天的重头戏!”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更高亢的嗓门大声喊道:“刘为礼刘郎君今天将拿出六只斗鸡来,接受任何人的挑战,赌金多少由挑战方确定,若是刘郎君的鸡输了,愿意加倍偿还!”
“加倍偿还?这是什么意思?”王文佐有些疑惑的问道。
“就是说你出一百贯,如果你输了,只需要给一百贯,如果那刘为礼输了,就赔给你两百贯!”
“哦,这刘为礼是什么人,口气倒是不小呀!”
“听说祖上便是关中大豪,隋末时就跟随平阳公主起兵,到了他这一代也算是长安一霸了!”
“天子脚下居然还有这等人物?”王文佐笑了起来:“京兆尹居然没把他连根拔起?”
“呵呵,人家上头也是有人的!”金仁问笑道:“你别看这厮没什么官爵,但手下有几千恶少年,可以做许多上头想做而不方便做的事情!”
“难怪!不过即便如此,我估计他也就是表面风光,实际也是如履薄冰!”
“哦,三郎为何这么说?”
“长安乃是大唐国都,四方财货荟萃,时间久了,城中会有不少身无恒产的市井游民,这谁也没办法。但有这些市井游民是一回事,有能够振臂一呼,便有数千人云集的酋首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刘为礼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定不是个笨人,我能想到,他自然也能想到。”
“这倒是,不过这也是他的事情,用不着我们来替他操心!”金仁问笑道。这时场中进来两个赤膊纹身少年,各持短刀藤牌,向四方拱了拱手,然后便对打起来。王文佐一开始还以为是那种《水浒》里那种卖把式的江湖艺人,可看了几眼才发现这里两个少年身手敏捷,杀得甚是激烈,竟然不下于方才的斗鸡,不一会儿,便有一人肩膀被划了一刀,血光四溅,那人也不进逼,向四方拱了拱手,将同伴扶了下去。
“这也是刘为礼的手下?怎得见了血?”
“不错,也是他的手下,见血又有什么奇怪的,像这种存亡死生,不爱其躯的恶少年,长安城里可多了去了!”
“可惜,着实可惜了!”
“可惜什么?”金仁问问道:“三郎你是说这两个少年可惜了?”
“是呀,你看他们这藤牌短刀使的颇为熟练,又不惧生死,与其在长安城里当无业游民,还不如跟我去边塞建功立业,博个封妻荫子岂不更好!”
“呵呵呵,三郎你想的太简单了!”金仁问笑了起来:“这些恶少年的确悍勇斗狠,不怕死,可人家怕苦呀!至少不想主动找苦吃。这长安城里过得是什么日子,有饭吃,有酒喝,有斗鸡、马球,看不尽的热闹,就是当乞丐也饿不死。和你去边塞,路上疫病就要先死掉一成、还有路途辛苦,水土不服,常年戍守,烧柴饮水都要自己弄来,每日里只有几把搀杂着沙子的陈米果腹,三十出头就没几颗好牙,这日子岂是能和长安城比的?府兵好歹还有家中田产可以减免赋税劳役,这些恶少年图啥,他们家中又没有田产,再说大唐的将军校尉里又有几个你这般有本事又好心的?欺压士卒,克扣赏赐的还少吗?”
听了金仁问这番话,王文佐不禁哑然。他自己视长安为畏途,却忘了对于当时的东亚人来说,长安就是今天中国的北上深,不,当时长安与东亚其他地方的差距远比今天中国一线城市和农村的差距要大得多。长安不但是大唐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还是丝绸之路的起点,是对外贸易的最大节点和经济中心,大概类似于今天中国的北京+上海。在这样一个繁荣的大都市里,哪怕是个出卖劳动力的无产者,生活质量也可能超过偏远农村的某个土地主,毕竟你在乡下哪怕粮仓里堆满了粮食,也没法看斗鸡,逛东西两市。而通过运河运来的四方贡物和漕粮也大体上确保了京师的物价不至于让劳动者挨饿受冻,甚至还能养活一大群流氓无产者,所以长安城中这些恶少年也许不怕死,但更不会主动去他们主动去边疆拼命。
“不过三郎你倒是和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不谋而合!”
“你是说要朝廷要发恶少年从军?”
第332章斗鸡(三)
“嗯!”金仁问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去年吐蕃大破吐谷浑,吐谷浑可汗曷钵与弘化公主率领几千帐弃国逃到凉州,吐蕃人的兵锋已经直抵河西,若是让其得逞,整个安西就与内地隔绝,成为孤悬之地。形势如此,朝廷是不能不管了,安西要求增兵添饷的条陈如下雪一般飞来。而关中的府兵能抽调的也不多了,毕竟京师重地,总还是要留些兵马,以备不时之需嘛。还有京兆尹,那更是日日叫苦,谁都知道这京兆尹是天底下最难当的差使,而这些恶少年都不是安分人,往往背后还有权势之家撑腰;还有户部,关中户口日繁,而出产的粮食却就那么多,东南河北的粮帛都堆在洛口仓那几千个粮窖里,每年能运到关中的粮食都是有数的,这样下去,天子每年春天都要去洛阳就食了!”
“所以发恶少年从军是一举多得?”
“不错!平日里政事堂里总是吵得不可开交,门下省也要来来回回几次,惟独这件事情是一遍就过,可真是不容易呀!”说到这里,金仁问促狭的挤了挤眼睛。
“这金仁问在长安城这么多年还真没白呆,上至皇宫,下至六部、京兆尹,对他就没啥秘密。新罗能够在半岛三国之争中笑到最后,第一功算他爹金春秋,第二就是他了,难怪他那个登基的哥哥对他如此猜忌,换了是我有这样的弟弟也寝食难安!”
正当王文佐心中感慨,斗鸡场中的中场节目已经结束了,那褐衣汉子走到当中,高声宣布下半场斗鸡赛即将开始,两个衣着五彩的斗鸡少年走上场,向四周拱了拱手,宣布接受众人的挑战。
“不说这些没趣的了!”金仁问笑道:“长安若无这些恶少年,倒也无趣了不少,还是乘着他们在的时候,好好玩赏便是!”
这时已经有人拿出自己的斗鸡向场中那两个斗鸡少年挑战,那两个少年熟练的从场边的鸡笼中取出斗鸡与其相斗,这刘为礼果然不愧长安有名的大豪,手下的斗鸡小儿与旁人相斗,都是三五个回合便干净利落的取得胜利,将对手的斗鸡杀死杀伤,引来场边观众发出一阵阵失望的叹息声。这般较量了六七场后,竟然无人敢于上场挑战,场中的气氛冷落了下来。
那褐衣汉子见状,便与两个斗鸡少年低语了几句,重新走到场中大声道:“诸位父老,再过几日便是当今天子的生日,也就是千秋节。今日办这斗鸡赛是为了博大伙一笑,也是为了替长安城添几分喜气,替天子添一点福气!所以刘郎君准备了五百贯钱,只要谁能在天黑之前将这六只斗鸡都赢了,这五百贯便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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