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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玉年在心底冷笑。
什么“等你彻底好全了再带你出去”?恶魔的天性,他已经在这些时日里了解得相当透彻,如果今天不出去,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出去了。蜘蛛那无孔不入的独占欲,只会像天罗地网一样将自己牢牢笼罩!
他沉默半晌,忽然轻轻地说:“我就知道。”
穆赫特不由问:“什么?”
盛玉年的眼睛里,似有水光摇晃。
他动了动嘴唇,神态有些凄楚:“你是不是觉得,我亲了你,心里也对你有好感,所以你就不用再珍惜我,也不用再听我的话了?”
天空中没有云,却有一个无敌大霹雳,当头劈在蜘蛛的天灵盖上。
穆赫特失声错愕道:“什么?!”
“你和他一样,”盛玉年垂下头,低声说,“你们都一个样。”
这个“他”是谁,不用人类补充,穆赫特当然能够瞬间心领神会。魔蛛的八条足肢交错,沉沉地顿在地上,牠像一个听见妻子生气,于是急忙跪在床边的丈夫,慌张地去抓盛玉年的手:“不,你听我说……”
我怎么会和那个人类的负心汉一样?我是认定了伴侣,就会与他相伴至万古永劫的蜘蛛!
“你不听我的话了,”盛玉年喃喃道,“是不是我这些天对你态度不好,你觉得我喜怒无常,所以厌倦了我?可那是因为我很难受,你知道我在发烧,嗓子也疼……”
他捂住脸,伤心得六神无主:“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这么凶,我……我再也不敢了……”
穆赫特原先的肌肤猩红如血,那也确实是血染成的颜色,然而此刻,牠的脸色惨淡得发白,四枚瞳孔全在震颤。
“我没有生你的气!”牠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向炼狱发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更不是厌倦你!”
情急之下,就算现在盛玉年说“我要你一头碰死来证明你爱我”,牠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撞个头破血流。
穆赫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牠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证明方法。
魔蛛胡乱挥爪,从房间一角的盔甲摆设上召来一把小小的精美手斧。牠将这把精雕细琢的仪式性武器塞进盛玉年手中,热切地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绝没有生你的气,来,你可以拿它来砍我,可以用它破开我的胸膛,这都没关系!我只想让你明白我深爱你,不管你做什么,我的心都只属于你。”
牠这么语无伦次,急得面孔发白,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甚至要盛玉年随便地劈砍牠——如此摇尾乞怜的姿态,总算叫盛玉年出了一口恶气。
看到自己还是对牠拥有十足的掌控力,盛玉年不由将得意的微笑掩藏在失落的面孔之后。
他将手斧别在腰后,只心烦意乱地说了一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便将穆赫特支在原地,进退不得。
如此一来,他终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魔蛛的巢穴,得以呼吸外界的新鲜空气。
当初被穆赫特损毁过半的集市,早已恢复如初,来来往往的蜘蛛看见盛玉年走在路上,连话都不敢说,急忙转身避让。
盛玉年有自己的打算。
他先去拜访了鬼婆的居所,在那里,他惊讶地发现,鬼婆多了不少人类的奴仆。
“你来了。”见到他,鬼婆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对盛玉年身上的浓烈气味,牠同样视若无睹,“有什么事?”
盛玉年对牠还是很尊敬的,他心里清楚,在目的没有达成之前,最好对蜘蛛巢里最年长的智者表示出应有的重视。
“我注意到,这里多了很多人类,”盛玉年困惑地说,“我生病这些天疏于关注外界,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附近的一些恶魔小贵族举办了一次活动,牠们联合起来,比拼自己猎杀罪人的技巧与创意。”鬼婆慢吞吞地说,“这段时间,跌落进蜘蛛巢的罪人特别多。”
盛玉年忍不住说:“听上去像个诡计。”
“是的,它就是一个诡计,”鬼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但这是命运叫它来的,在一次次的冲突和阴谋里,我们得以窥见命运的昭示。因此我不制止,不干涉,我只观察。”
像鬼婆这样古老的恶魔,有牠们自己应对世界的一套方式,即便是盛玉年,也无法说服这样的年长者。
“呃,好吧?”盛玉年挠挠头,他改变了话题,“其实,我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解毒的药方,比如说,能让人……嗯,不被蜘蛛的毒液,或者血液伤害?有这样的药方吗?”
鬼婆看了他一眼,从手底下抽出一张人皮卷:“在你之前,穆赫特来问过我这样问题。不过,鉴于牠地位特殊,调配针对性的解毒药剂,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看起来,牠更想把时间都花在陪伴某人,而不是研究某物上。”
盛玉年笑了一声,他接过药方:“好吧,我会去和穆赫特说的。”
“但愿如此,”鬼婆冷哼道,“过几天你再来一次,这剂药方需要特别的原料。”
“好。”
盛玉年应下了,临走之前,他敏锐地注意到,角落里传来一道冰冷的视线,但当他回头时,又什么都没发现。
这种不善的注视,他在蜘蛛巢里经历过太多,早就不当一回事了。
他没有再耽搁,径直离开了这片区域。
一周后,盛玉年再次外出,来到鬼婆的领地。
他是来拿原料的,但走进蛛丝缠绕成的参天巨树,鬼婆却不在里面。
“您是来拿药材的吗?”
在他身后,一个头戴兜帽,躬身的罪人奴隶低声发问。
“是,”盛玉年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这个给您。”奴隶高高举起双手,掌中托着一瓶看不出颜色的混沌药水。
盛玉年毫无防备,刚要伸手去接,他忽然迟疑了一下。
“把东西放在地上,你可以走了,”他微笑着说,“多谢。”
奴隶没有说话,他飞快地把药瓶放在地面,接着便要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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