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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昀凝望着庭中大雪压枝的白梅,静静道:“从前……”
她的话音突然停住,道:“抱歉,我走神了。”
江雪溪的笑容完美无缺,仿佛用上好的画笔细细描绘而成的一幅面具,从始至终毫无改变。
“无妨。”他轻轻地,略带惆怅地道,“玄真姑娘师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
“是啊。”景昀轻声道,“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个像他那样待我好的人了。”
江雪溪问道:“那么你既然知道去何处寻找他,又为何不立刻动身呢?”
景昀平静说道:“他不记得我了。”
江雪溪有刹那间的错愕。
因为他留意到,景昀眼底有泪光一闪而过。
江雪溪忽然低下头,按住了心口,轻轻喘息。
他面色本来白如冰雪,现在更是不见丝毫血色。景昀立刻变色:“殿下?”
守在不远处的宫人侍从们纷纷涌来,江雪溪仍然低着头,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掌心向内,是个制止的动作。
侍从们犹疑地止住脚步,景昀却已经起身来到他身旁,江雪溪抬首,对她勉力一笑:“我没事,可能是昨夜未曾休息,胸口有些滞闷。”
景昀秀眉微蹙,朝他伸出手:“殿下可否让我诊一诊脉。”
江雪溪微怔,似乎没有想到景昀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短暂的静默之后,他反而收回了手,朝景昀促狭一笑。
“不好。”他说。
尽管是拒绝之语,但江雪溪神情促狭,语气轻快,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绝不至于使人尴尬。景昀也不勉强,收回手点头:“望殿下爱惜身体,善自珍摄。”
江雪溪微笑道:“多谢玄真姑娘,那是自然。”
只这么短短一句话,虽然他的语气依然柔和,但景昀敏锐地意识到,江雪溪的态度立刻变得隐隐疏远起来。
——客套的、有礼的、毫无破绽的。
景昀隐隐约约捉摸到了什么。
她不动声色,起身颔首:“既然殿下身体不适,还是该请太医来看看,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江雪溪并不阻拦,直到景昀离开正殿檐下,那看似秀美纤弱的背影沿着回廊远去,消失在侧殿门口,他才缓缓摆手,止住了身后来人的搀扶。
“我没事。”江雪溪淡淡道。
来人问道:“方才那就是殿下带回宫的女子?”
江雪溪背身朝殿内走去:“进来说话。”
殿外飞雪漫天,殿内却暖如春日。
来人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桓公子。”宫女奉上茶,“请用茶。”
桓容对那宫女一笑,直把那宫女笑的面色泛红退下去,才正色对江雪溪道:“殿下,你没事吧。”
江雪溪平静道:“无妨。”
桓容松了口气:“我看你就是多思多虑,又动不动一夜不睡,熬出来的毛病——还是请太医来诊脉吧。”
江雪溪说:“不必。”
桓容道:“不能讳疾忌医啊,殿下!”
他一念叨起来就没个完,江雪溪被他烦的受不了,蹙眉道:“张岩和王启静今日都不当值。”
这两位太医是江雪溪的亲信,也是他唯二可以放心的太医。桓容一听,果然住了嘴,不再劝了,只是还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真不要紧?纵然不要紧,等明日他们当值,也要再召他们诊脉看看。”
江雪溪道:“你一大早进来,就是为了劝我诊脉?”
桓容道:“当然不是,我本来没打算这个时候进宫的,谁知道一大早起来,就听说昨夜你拔了四皇子的舌头?”
江雪溪蹙眉看他,淡淡道:“外面是这么传的?”
桓容立刻道:“那当然不是,我听说的是四皇子说错话惹了皇上不快,皇上令人拔了他的舌头——不过又有风声传出来,说当时你也在?”
江雪溪不答。
桓容说:“我一听你也在,就猜到这件事少不了殿下你插手——四皇子此人,外强中干,空有野心没有手段,没事怎么会往皇上面前凑。”
江雪溪淡淡道:“他就是钓上来的那条鱼。”
桓容一愣,旋即连拍大腿,痛心疾首:“可惜了,可惜了!”
半年前,皇帝手下头号鹰犬,清吏司指挥使刘煌被冠以谋逆之名,判了四十条大罪,即将凌迟处死。然而就在行刑前夕,刘煌突然跑了。
为此皇帝大发雷霆。
刘煌是皇帝手下最利的一把刀,沾血无数,百官早对他恨得牙痒痒,皇帝要处置刘煌的消息传出,百官群情激奋,纷纷弹劾。又怕刘煌能够翻身,自己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于是满朝上下齐心协力,为刘煌定下四十条罪名,判了个凌迟之刑。
刘煌一度位高权重,百官退避,是故负责刘煌此案的官员,皆是重臣贵胄。而刘煌逃走,皇帝震怒,自然要拿负责此案的官员开刀。
重臣与贵胄世家有苦说不出,毕竟刘煌确实是跑了,是他们的人办事不利。而皇帝发起疯来没个限度,狠狠杀了一批人,刘煌至今仍然是通缉要犯,画像张贴在城中各处。
唯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刘煌从始至终都是皇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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