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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琪把了楼栏边一西洋望远镜四下望去,远处官道上偶有零零星星的客商往来,却不见丈夫云纵车队的踪影。
要了一壶当地的龙春酒,几叠下酒小菜,珞琪把着望远镜眺望大道上的人影。
等到日头渐斜时,远远就见官道上暴土扬尘,风烟荡起,少顷,马队飞奔而来。
珞琪的心怦然乱跳,一匹毛色油黑的高头骏马上,丈夫杨云纵打马疾奔,身后几匹轻骑尾随。
俊朗的容颜,威仪的神态,珞琪看得喜不自胜,喊了声:“来了来了!”
也不顾众人,径自向楼下冲去。
直冲到二楼,忽然觉得不妥。
丈夫离去时对她冷漠不睬,若是如此赶去迎他,他若是毫不领情,当众给自己难堪又当如何?
谭三哥稳而不乱的脚步声随后而至,问了句:“如何停在这里?”
珞琪抿咬了唇,懊恼的样子,五弟知道嫂嫂还是为了同大哥先时的口角,扯扯她的衣袖道:“我大哥是男人,哪里那么大的气性,怕早就忘记了。”
珞琪随了谭嗣同背了手立在风雨楼外,远处就见那马队由远及近,为首一人打马狂奔身姿矫捷,靠近酒楼人多的地方放缓了速度,但一见到引首等候在道路当中的谭嗣同等人,陡然飞驰而来,甩镫翻身下马快行几步近前,一撩袍襟拜倒给谭嗣同请安道:“三哥,别来无恙?”
谭嗣同忙双手相搀,兄弟二人互视良久,互相让上烟雨楼,杨云纵转身吩咐手下将卸船的货物押运回府,自己随了谭嗣同上楼小叙。
珞琪心里生出惆怅,丈夫见了她只是敷衍的浅笑,不曾有一句嘘寒问暖的体贴话。反是见了谭三哥这义兄比她这个媳妇都亲。这可是应了那句古话,“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衫”了。
杨云纵忽然恍悟般道:“三哥来得正是巧,云纵得了一口宝剑,名曰‘风矩’,因听说三哥前些时日在上海,就带了此剑去上海欲宝剑赠英雄,却不想三哥已经离去。”
说罢从行囊中取出一口宝剑,剑鞘古朴无奇,但拔剑出鞘却是寒光湛亮。
谭嗣同按剑在手,直指赤日中天,手腕一翻,轻挽出几朵剑花,身子纵逸于剑光间,叹了几声:“好剑!好剑!”
珞琪自鸣得意地笑道:“三哥是不知道,云纵哥为了这口剑可是颇花了心思。”
话音未落,就见谭嗣同剑势一收,定了定,陡然间一串剑花跳起,那剑舞得如走龙蛇一般,寒光罩体,人如在万朵银花中。
“好剑法!”杨云纵赞道,又回身吩咐珞琪去店中取一盆清水来。
珞琪只当丈夫是备来为谭三哥洗脸擦汗,吩咐下人打来水,拿来一条崭新的汗巾。
却见丈夫端起铜盆,向她喊了一声:“退后!”
将那盆水泼向谭嗣同。
惊得珞琪同旁观的众人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就见那一盆水顿时间化做漫天飞雨,飘洒而下,慌得珞琪往廊子下逃去,却不免还是水湿春衫。
轻拭面颊上沾的水滴,就见谭嗣同不为所动,手中剑舞得腾云驾雾一般,上下翻飞,飘然若仙,剑花如挑朵朵祥云。
渐渐收住剑,谭嗣同屏息静气收势立足。珞琪竟然惊讶地发现,谭三哥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滴水滴,那剑气竟然密不透针,滴水未进。
珞琪惊羡地围上去缠住谭嗣同央告:“三哥,三哥收了珞琪做徒弟吧。”
谭嗣同将剑掷向天空,惊得珞琪瞠目结舌,就见那剑尖向下,竖直戳下。谭嗣同伸手抬了剑鞘相迎,剑锋入鞘,动作干净利落,又是一片叫好声。
“琪妹妹要学剑,自然容易。只是要依从三哥一桩事。”
“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也使得。”珞琪豪爽地应道。
“令尊昔日那幅珍藏的唐伯虎《幽谷兰鹤图》借与三哥去做摹本,三日归还如何?”
珞琪失望地沉下脸道:“除去这桩,皆可答应,只是这画,先父嘱咐过,是断不能外借的。先父曾说,他老人家生前只两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是千金不卖。一是这《幽谷兰鹤图》,另一件吗?”
“啊,还有什么宝贝?”杨云纵问。
珞琪得意地挺胸昂首,斜睨了丈夫调皮道:“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殷大小姐,在下就是。”
逗得众人大笑。
杨云纵诧异问:“怎么没听夫人提起?”
珞琪翘了嘴奚落:“当年追着给你看嫁妆单子,某人摇头道,嫁与杨家,你娘家那些财物自去消磨,少来污我。”
上到风雨楼上,新添了酒菜,杨云纵同谭嗣同把酒畅谈,一叙别情。
谭嗣同讲了这几年他走南闯北,游历河山的所见所闻,讲到在河滩荒漠中迷路,九死一生;讲到大河两岸灾情不断,民不聊生;国力积贫难返,而百姓和朝廷却不自知。
杨云纵则担忧如今朝鲜的局势,日本人的虎视眈眈。二人便饮边聊,都不无感慨。
立在风雨楼前,凉风吹散酒意,满目青山笼翠,长河奔流。
兄弟二人倚栏抒怀,评点国事,珞琪和焕睿在一旁也无从插嘴,只是细心聆听。
23满目河山空念远
“此去上海,一路上都是为太后老佛爷祝寿强行收捐,龙城也有许多摊派,不知令尊的湖北任上,是不是也度日艰难?”
谭嗣同听了此话一笑道:“非但龙城、湖北两地,这一路走来民怨沸腾。如今朝廷出面放官,明价标出从知府到道台各品位的价钱,但凡有钱不须科举就可得官,卖官鬻爵者甚多,如此下去,尽是这些胸无点墨者为民父母,时局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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