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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平捧了手绢过来,贺老头没照顾过小朋友,擦的有点使劲,白子慕脸都红了一小片。
贺老头干巴巴道:“别哭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啊。”
“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最迟半个月吧,一定回来找你。”
在跟白子慕约定好了回来的日期之后,小孩点点头,长睫毛上还有要掉未掉的眼泪。
贺老头瞧见陆平哭,只觉得心烦,但白子慕不同,这孩子从小就多灾多难,身边也没什么亲人,贺老头是真的心疼他。一老一少都是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遇到彼此,他还记得那会儿白子慕跑丢了一只鞋,被他拎起来的时候像只脏兮兮的猫崽子,又警惕又委屈。
贺老头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打从白子慕钻墙洞闯入他那破院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庇护者。
好像也不用多说什么,小朋友就能理解他的意思。
哪怕他在最开始故意装作发怒的样子,小孩也只愣一下,然后冲他咯咯笑,一眼就瞧出他的伪装。
贺老头也很难描述这种感觉,他过了许久,觉得这或许是一种缘分。
上天觉得他无儿无女,漂泊一生,所以在半截身子入土的年岁,给他送了一个小孙孙,让他可以安享晚年,多过几年快乐日子。
贺老头陪着白子慕玩儿了一会,爷孙俩在木桌那一起画图,小朋友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被别的事一打断,很快就开始专注用起手里的画笔。
陆平收拾好旅行包,悄声出去了。
晚上。
贺老头难得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坐起来拧眉看了那只旅行包,又缓缓重新躺回床铺上。
大约是快去京城,他总是会想起过去的那些事,那些人。
时间可以让伤口慢慢愈合,但始终会落下一块疤。
那块伤疤盘踞在他心口位置,时不时抽疼一下。
哪怕是闭上眼睛,也总是会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他记得火光、质问声,以及最尖锐锋利的一句话——那是戳在他心口,二十年未退下的一根刺。
窗外有月光映入,投在地上、桌面,像是一层柔和白纱,模糊可以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叠报纸。
这些报纸上面都有提及他的文章,贺老头目光落在上面,大约是离着远,不知为何竟觉得和当年的报纸重叠。二十年前,他被下放劳改,也曾上过一阵报纸,上面印了他的名字,内容却是跟现在完全相反……后来他被平反,那些很快也慢慢淡化变成往事,就如同现在,即便他的名字又登上了报纸,也只有他们这些从事金器行的人才能瞧见,才会记得。
*
津市。
金缘珠宝行。
一众人也在看报纸,甚至还有几人哄抢着去看一份,他们都是报名参加这次全国珠宝比赛的人,在看到关于贺大师的消息免不了讨论了几句。
“这次地震可真是有惊无险,多亏他老人家是住在山里,那边地势平坦,也好躲一些。”
“是啊,我看这报纸上写,专门延期一周,等他赶赴京城呢!”
说到这里,免不得提起贺大师的过人之处,他们这些珠宝行的人每日都同金银打交道,自然听过贺延春贺大师的名号。有人道:“可惜了,我听我师父说,这位大师二十年前被迫害,最好的二十年里没有新作品。当初那件金佛,惊才绝艳,我师父当时见了回来夸了好长时间,还以为那是贺大师撑起一个时代的开端,没想到会是结束。”
另一个低声道:“我听说是偷窃……”
“可不敢乱说,那金佛值多少?”立刻有人摆摆手,嗤了一声:“贺大师自己的手艺,一年就能挣回一座金佛,更别说他还有宝华银楼。”
拿报纸的人也跟着点头,赞同道:“我师父也提过,他说将贺大师本身算成一件国宝也不为过。老先生的手艺,国内至今没有任何一位大师能追得上,若是那二十年里让他碰金银,不知道要留下多少传世珍宝。”
“唉,当年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大家叹息一声。
工作台另一边,一个四十出头的高瘦男人走过来正要把公文包放下,忽然听到对面的议论声。一声“贺大师”传到耳中,他愣了下,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追问道:“什么贺大师?你们说谁?”
“贺延春,贺大师呀!怎么,罗师傅你不会连这位的名号都没听过吧?”
男人动了动僵硬的唇角,跟着道:“当然听过。”
他过去借了那份报纸,粗粗浏览片刻,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报道。因为地震的关系,贺大师的安全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再加上这场赛事颇为重要,不止是东昌市的报纸上有,津市、京城的报纸上也都有版面报道,还有一份报纸上拍到了贺大师的照片——老头倔着一张脸双眉紧拧,齐胸的胡子蓬起,挥手作出一副赶人的模样,标题写的却是“亲切挥手致意”。
“哎,罗乔生,你看这里,现在的报纸真是什么都敢写,我不认识这位贺大师,都能瞧出来他这是生气了哈哈哈!”
罗乔生附和几句,脸色却有些不好。
只是他一向身体瘦弱,唇泛白,因此一时也未被同事们看出来。
一旁的人端着茶杯,感慨道:“咱们报名参加的那场珠宝比赛,当初一直有内部消息说会请到一位重量级人物来当评审,我是真的没想到竟然是贺大师。甭管得没得奖,只要被这位大师碰一下我的作品,指点一二,我这辈子值了。”
罗乔生勉强笑了下,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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