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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城。
白墙黛瓦的房舍错落有致地排列在道路两旁,即便是夜晚,也透着水乡特有的秀美气息。
平江城最繁华的一条老街上,隐居在一丛丛树影里的深色木门正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一身灰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身形略瘦小,但脸上胡子剃得干净,头发也是短短的,戴一副黑框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朴实憨厚。
他抱着一个黑皮公文包,肩上还背着一个非常不搭的大竹篓,正急匆匆往外走。
后面有人喊住他,追上来连声问:“陆师哥,师父他老人家肯出山了?你等等我,我这就收拾东西,我跟你一起赶过去!”
陆平抚了抚鼻梁上黑色笨拙的眼镜,摇头道:“不是,他老人家说不碰金银。”
追上来的人胳膊上戴着袖套,手上还拿着绞丝剪,听见愣了下,不过很快又高兴道:“做别的也行,只要他老人家高兴,咱们都支持!这次是做什么,石雕、泥塑,还是木刻?我这边还有好几位大师的联系方式,对了,师父前阵子不是想画画吗,我刚弄来一批上好的矿石颜料,筛粉可细了……”
“也不是,”陆平有些为难,脸上露出些困惑道:“师父说要开服装厂。”
“开什么?”
“服装制衣厂。”
后面跟过来的几个师兄弟傻眼了。
可即便如此,在略微犹豫之后,众人又争夺起去东昌送钱的这个任务额来,他们都太久没见到贺大师,心里实在挂念师父。这里头的任何一位,拿出去都叫得出名号,当初的宝华银楼在几经改制转手,最终还是回到了他们师兄弟手上,如今也是厂长责任制了,但他们私下更喜欢以师兄弟称呼彼此。
陆平就是宝华银楼的厂长,也是平时的决策人。
只是此刻,陆平这个厂长不干了,坚持要自己背着竹篓去给老师送钱。
陆平拿出身份压住身后的一串人,唬着脸道:“这里我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都回去,我不过是替大家跑一趟,师父他难得提了要求,咱们银楼这么多年的分红数额巨大,谁送我都不放心,还是得我亲自去一趟,就这么定了,都回去!”
这么说了一通,才把人都赶回去。
陆平一个人趁着夜色搭上火车,一路北上。
他晚上几乎没睡,怀里抱着那个竹篓,护得很紧。
三天两夜,几乎不眠不休,终于按约定的时间到达了东昌小城。
陆平不敢耽误,一路打问,找去了董玉秀的仓库工厂。
他到的时候天色刚麻麻亮,周围都是一片农田,麦穗割了一半,不少捆起来的麦子就放在路边,若不是已经对照了几次师父说的地址,陆平甚至都怀疑自己走错了路。
他这一路实在太累,倚靠在大门角落那,把竹篓抱在怀里略微打了瞌睡。
董玉秀带着女工们来上班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库房门口坐着一个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个中年男人,老实巴交的,身上衣服都皱起来,显然一路舟车劳顿。
她叫醒了对方,那人先护着竹篓了,待看清她们之后才忙站起身问道:“同志,请问董玉秀董老板是哪位?”
董玉秀上前一步,道:“我就是,您是?”
陆平腼腆道:“我是来送钱的。”
*
陆平跟着进去,从竹篓里翻找了一下,拨开一些竹笋、腊肉等土特产,从竹篓底部拿出了八万块钱。他把钱郑重地递给董玉秀,对她道:“董老板,钱我送到了,你一定要好好干,把咱们制衣厂做大、做强呀!”
董玉秀接过钱,连声应是。
送下钱,陆平又在仓库里转了一圈,认真查看了所有的机器设备,还抽空给修了一台锁边机。
董玉秀问道:“您会修机器,是在修理厂工作吗?”
陆平摇头,笑道:“那倒不是,我修小东西,怀表、手表,各种零碎的我都可以修,你这个锁边机不难,我拆开旁边那台好的看一眼就会了。”这机器对他确实不难,他平时拆下来的零件小得很,不少精密零部件要组装起来,还要用到单边放大镜呢!
董玉秀这些天在制衣厂见到不少人,但陆平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人对制衣厂的热情甚至都已经超过了她,她去买个早饭的工夫,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哥甚至已经拿起扫把认真清扫了整个库房,吃包子的时候也不闲着,还去擦了窗户,劲头十足。
陆平喝了一杯水,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夸赞道:“咱们这制衣厂,以后一定红火!”
董玉秀忙跟着说是,说完自己都笑了。
陆平自从替老师投了钱,入了股,俨然已经把东昌制衣厂当成了自家的厂子,董玉秀那自然就是自家人,尤其是瞧见她有能力,做事也有条理,更是一百个满意。
待了不多时,陆平又非常客气地跟她问了贺大师的住处。
董玉秀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说了:“在矿区家属大院7号小院那,你往北边走,瞧见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陆平记下来,千恩万谢地走了。
董玉秀一直送到他门口,瞧着他背着竹篓行囊的背影也有些疑惑,这人可以不远千里一次送来这么大一笔钱,显然是和贺大师交情匪浅,但却不知道贺大师如今的住处,真是十分奇怪。
东昌小城,街上。
陆平沿街慢慢走,他找到一家国营饭店进去要了一碗面,慢慢吃着,哪里也不去。
国营饭店的老板娘有些疑惑,但对方特意多要了一壶茶,还给了茶钱,她也就没赶人走。
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东昌小城的火车站没有车票售卖的时候,陆平才从国营饭店起身去了7号院,去找自己老师。
陆平很快找到旧宅,站在门前紧张地整理了衣领,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特意花了点钱刮了脸,把自己收拾齐整,生怕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等准备就绪,他就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陆平等了一会,又小心敲了敲。
这次有人过来了,院子里跑出来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儿,穿着浅色衣服,一头小卷毛,等快到门口的时候才停下,歪头看看他,很快又跑回去了。
“爷爷,有客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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