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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回到床上,祝神今夜却难得精神,纵使已被折腾得身心俱疲,也还是莫名地难以入眠,他不知是不是自己这具身体在避免进入梦境做出的反应。
贺兰破睡在他身侧,忽侧过身将额头抵在他肩头,抱着他低低地说:“家里的桃树被砍了。”
他如今是有了支杖,想起一件委屈就要诉一件了。
祝神轻轻拍打他的手背:“我知道。”
贺兰破小时候喜欢桃树,祝神听乡里说,院子插桃枝,取意一个“逃”字,象征主人家能逃脱疾病瘟疫,躲避灾难,贺兰破身体又不好,他便便想法子去集市搞了一株桃树苗子回来养在院里。
后来他送走贺兰破,又过几年风波,再回去时,满院萧瑟,才长得不到一人高的小桃树也不知被谁砍了去。
祝神不愿去动,只让那院子长长久久地荒废下去。自己却挨着十六声河建了个一模一样的。
他知道,有一天贺兰破长大,一定会回来这里。届时若发现这里有一丝一毫动过的痕迹,只会又让贺兰破多一条不依不饶的线索。
贺兰破伏在他肩上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也知道我每年都在那儿等你?”
祝神当然知道。
十四岁起,贺兰破和贺兰哀一样,一年有五天休息的时间: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和除夕。
这五天他们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不受约束,无人看管,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贺兰破每一次都往那个老房子去,一去就是一天。
辛不归陪着他就守在那一方小院里,贺兰破就对着那把竹椅,一动不动望着门前小路,第二天凌晨方归。
祝神不说话,贺兰破蓦地垂下脸一口咬在他肩头。
他一瞬吃痛,抬手去摸贺兰破的脸,无意间又触碰到贺兰破湿润的眼角。
“小时候也没这么爱发脾气。”祝神摸着黑给他擦眼睛,一边擦一边嘀咕,“现在是连笑也不笑了,动不动咬人。”
贺兰破松口,平躺回去,祝神正揉着自己被咬的地儿,听见旁边又在吸鼻子。
他头都大了。
桌上灯笼的火已灭去,祝神借着灰蒙蒙的月色翻身蹭起,胳膊支在下巴上,垂头道:“你到底要生几场气?”
贺兰破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只一对紧抿的嘴唇和一侧鼻梁披露在月光下。
祝神伸出指尖搭在贺兰破直挺挺的鼻锋上,说一句点一下:“十二年的事,总不能想起一件,便哭一场吧?”
他听贺兰破语调还是冷冷淡淡的,声音却难免带点闷腔:“哭不得了?”
祝神反问:“哄不好了?”
贺兰破不吭声。
祝神把脖子一垂,吊死鬼似的认命,叹一口气,又俯下身睡在贺兰破肩上,手指挨上贺兰破的唇,抵着嘴揉了又揉:“你咬我吧。咬死我,算我还你的债,省得整天哭得我心烦。”
贺兰破一口把他的手指咬进嘴里。
祝神又往里伸了伸,忽凑过去道:“我嘴里也是这样热、这样湿的?”
贺兰破还是不说话。
祝神的指尖轻轻碰着他的牙,眼珠子一转,抵在贺兰破一侧额头笑道:“我知道贺兰小公子何故不笑。”
贺兰破并未含着他,只是用牙关咬住祝神的指节。故而他此时握住祝神掌心将手拿出来,也不过是指尖湿了一点,只摸到祝神指节处的两个牙印。
祝神任凭他举着自己的手,一味偏头凑到贺兰破耳边,小声道:“因为你……有两颗虎牙。”
贺兰破正借着月光看祝神指上牙印,听见这话,便不动了。
祝神鼻尖擦过他的脸,促狭道:“我说得对?”
贺兰破放下手,闭眼睡起觉来。
“怕人看见,就去磨平。”祝神捏住他两腮,像捏泥人似的往中间挤。
贺兰破脸上不比小时候,小时候还有点腮边肉,如今只能捏着牙和骨头。
祝神道:“我不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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