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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儿。”
纤细优雅的手将手中书简放下,而后将案上的书简堆在一旁,眼神往旁边一挪,春喜立即会意,指挥着屋内的侍女鱼贯退下。
随着门扉严丝合缝地关紧了,一丝冷风也进不来,一丝密谈也出不来的时候,裴明绘用拔下发上的一根银簪子将烛火挑亮了些。
“家主今儿没回来,姑娘伤心了。”聂妩长得甜美,声也格外得甜,但人却是格外干练的,每次督导明月府各处运作之时,就想是河边的水车一样,除非河水断流,否则永远不会停歇的,永远是有条不紊地运作着的,“但小姐别着急难过,我给小姐备了岁首大礼,只管小姐喜欢。”
“你倒是知我心意。”裴明绘笑着摇了摇头,一笑过后便倏然正色起来,“我叫你来,可不是为着这些事的。”
“我知道,是正事。”聂妩甜甜一笑,“姑娘是个正经人,叫我来,当然是为了正经事了。”
“就你嘴甜。”
裴明绘黯淡的心绪永远会被眼前这个利落的嘴甜的女子点亮,她又是忍不住一笑,“我叫你来,是为了核对一下来岁要事,你且看。”
“战争开支日益浩繁,又兼之灾害频仍,国库的亏损怕是来岁也转不过来了。”
聂妩也知道这些,一听顿时就担忧起来,“若是这样,恐怕……”
“国家没钱了,自然不会管没钱的要钱,而是去找有钱的要,这天地下有钱的不过皇帝,最近皇帝已然在节省皇室的开支了,而后便是公卿,他们的钱除非抄他们的家,否则也是收不上来的,然后便是诸侯王,白鹿币便是一法,再然后便是各地豪强富商,我觉得,很快皇帝的刀就会落在这豪强富商之上。”
聂妩眉头一蹙,“怪不得皇帝先后召了盐商东郭咸阳,冶铁大商孔仅,洛阳商人之子桑弘羊,这幅架势怕是要将盐铁都收回去,如此这般,难道还补不上亏空吗?”
“如今要改要收,不可能就只做半截事,要做自然是要做全了。如今国家财政亏空若此,这些个富商豪强却靠此来发财,已家累万金,随者数百,凡出行皆招摇过市,贫者为其奴仆,失田者为其佃户,发国难之才,不佐国家之急。如此种种行径,如何不是让自寻死路呢?”
“那皇帝岂不是迟早要拿我们开刀?以陛下雷厉风行之性,必然是那势大的那几家开到了。”
聂妩心惊。
“他们为富不仁铜臭熏天,怎的要我们跟他们一块儿死!”
“你放心。”裴明绘按住她,眸底流转的坚毅神色顿叫聂妩安下心来,“就算要开刀,也是从那几家开始,如今皇帝以我捐家产之事大为表彰,纵是有心,也是不能了。我当年捐半数家产的,便是料想着有来日之事变。对了,我从我哥哥处听来了,皇帝已有算缗的意思了。”
“什么。”聂妩惊得险些站了起来,“算缗!”
算缗者为何,乃为一种新的赋税,缗为何,串钱之绳也,一缗就是一千钱,而算为在此时,则为一百二十钱,如此算缗,便是要大举收富人之税了。
这远比增加田税人头税要引发更大的动荡,谁也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二人忧心忡忡地说了些时候,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聂妩亲自去开了门,就见屋檐下站着的竟然是自己派在长安明月坊的执事。
年轻干练的执事被聂妩领到了裴明绘案前,冲着二位抱拳躬身,“见过二位当家。”
“什么事。”
裴明绘的手肘撑在长案,显然商榷对策耗费了她不少心力,故而格外疲惫。
“拣要紧的事说。”
聂妩看清了裴明绘的疲惫,遂嘱托道。
“诺。”执事应道,将话在心头滚了一遭,“长安中有流言,说是陛下有意让家主尚公主。”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大燎炉里的火焰噼里啪啦作响,像是银丝炭里掺了些潮湿木头一样。
“……”
裴明绘缓缓抬起眸子,漆黑如墨的眸子此时此刻却泛起了难以置信的波澜。
“说什么呢?”
聂妩一看裴明绘脸色,心里头一惊,赶忙喝问道,“你细细说来,敢于隐瞒定饶不了你。”
“小的不敢!”
执事赶忙将此事备细说来。
原不是皇帝亲自下了旨意,只是长安街巷里突然就有了传闻,传的跟真的是的,执事一见涉及自家的事,赶忙将手头的事都交代好了,方才匆匆而来,向裴明绘来汇报此事。若是真的,裴小姐自然要为公子的婚事早做准备才是,以防措手不及。
“退下罢。”
裴明绘垂下头,手心向上撑住额头,洁白的皓腕自宽大的粉色广袖里露了出头,纤细不盈一握,却撑住了太多忧愁。
“你别多想。”
裴明绘心里有谁,聂妩是唯一知道的,故今日她的悲伤,也就只有聂妩一个人明白。
“这事还每个准呢,前年不是还传武安侯要将女儿嫁给公子吗,这不是流言才传了几天,就被家主回了并无此事了吗?”
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重臣,谁人又能传他们的流言,谁人敢传他们的流言?
有道是枳句来巢,空穴来风,一切流言都有迹可循,自己又何必作个傻子,只白白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别伤心了。”聂妩膝行过来,扶住她的肩膀,看着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强悍的女子如此伤神,不由也跟着伤了心,柔声劝慰道。“此事尚无定据,何故因此伤神呢。”
裴明绘苦笑一声,手心依旧撑住额头,她的手很美,指骨纤细指尖圆润,白皙的肌肤像是玉笋之芽,不管是抚琴弄弦还是拨珠算账,皆美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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