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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赶到的时候,果然饭已经吃完了。
陆辞已经给她发了新的地点,在一个歌厅包间里唱歌,跟她说到了告诉他。她坐在歌厅的长椅上,给他发了信息。
本以为要等好久,但没多一会儿,陆辞就回了信息,“在大厅?”
“嗯。”
“等着。”
“好。”
她微微躬身坐下来,胳膊撑在膝盖上,让腰背放松一些。站了一整天,早就腰酸背痛。
俯身看到自己发旧的衣摆,她无声地抿了下唇,把视线挪开。
这一挪开,看到灯光陆离的电梯,缓缓下坠。半透明的玻璃影影绰绰,映着身后五光十色的夜,繁华闪烁。
陆辞站在电梯里,半靠着玻璃,侧身在看玻璃外的夜色。
可是身后的繁华闪烁成了他的背景,只在他的轮廓上留下一星半点。
电梯在下坠,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电梯抵达,她如梦初醒地收回视线,在惴惴不停的心跳声中,慢慢听到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理智再清醒,但是本能无法停下。很想他,很想很想见他。
到了她的面前,眼前是少年的球鞋。像是上一次见他的那个雨天,伞沿外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眼眶都是热的。
她很少流泪,一口坚硬的牙齿咬着走过这么多年,可是为什么见到他的这一刻,眼泪却变得很软弱。
陆辞在她身边坐下来,隔着一点距离,那是他们的界限,不算亲近,只是朋友。
但他侧过头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轻的笑,“走吧,先带你去吃个饭。”
她慢慢抬起头,神情已经如常,问道:“只有我吗?”
“是啊,只有你还没吃,总不能让你饿着吧,说了有饭吃就是有饭吃。”
“谢谢。”
“谢什么,走啊。”
他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她随后跟上,带着她摁上了电梯。
玻璃窗上升时,他倚在旁边,低垂的眼笑着问她:“助学贷款的事解决了?”
她点头,“嗯。”
“怎么解决的,说来听听。”
她低着头,语气平静地叙述着过程:“找了居委会,找了街道办,拿着录取通知书说没钱上学,他们一看是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说什么都要让我有学上,一大帮子人去了我家让我爸拿钱,小区里街坊邻居都惊动了过来看戏,我爸被架着下不来台,给我转了一大笔钱,够这几年的学费住宿费了。”
她语气说得很淡,把一场轰动的闹剧说得平淡无奇。只是,仅仅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也不难想象到这场闹剧是何等的撕破脸。
能出一个北城大学的学生放在哪都是添光耀彩的新闻,各大中学每年都要发喜报多少人考上北城大学,作为一种荣耀,这张录取通知书也把温国川架在火上烤。
帮助考上北城大学的学生解决困难,顺利入学,更是争相报道的新闻,各部门都带了宣传部的摄像,拍了照片回去写正面材料。
无数街坊邻居看着,居委会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劝着,这个钱,温国川只能拿,而且温国川的生意做得大,新娶媳妇背着名牌包包招摇炫耀,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这笔给女儿上大学的钱,只能多不能少,不拿就没法再在这一块城区做人,往后多少年都会被戳脊梁骨。
她无法忘掉温国川在那天面红耳赤,看她时却咬牙切齿的怨恨。她隐忍沉默才能相安无事的父女亲情,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撕破了脸。
钱要到了,她却仍然没法真正的开心起来。一行人和和气气笑着离开了,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安心入学,有困难再来,然后带着拍好的照片和宣传材料离开了,回去又是一桩可以宣传的正面事迹。
她回头看着这个其实从来就不是她的家的地方,鼻尖却仍然难以抑制的酸。
父母天生就爱孩子吗。
她觉得不是,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但是每个孩子天生就爱自己的父母。
从出生就在寻找自己被父母爱的证据,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然后要一次又一次头破血流,斩断筋骨,痛到无法麻痹下去,才接受自己不被父母爱的事实。
然后再花半生,孤独地去爱自己。
她没辞掉奶茶店的打工,用忙碌让自己的痛苦没有缝隙,有时候看到自己细瘦的胳膊,回头想想,原来今年才刚满十八岁。
好像苦难终于到头,也像是刚刚开始。
陆辞在手机里说可以给她所有大学费用的那天,她静了很久,最后说的是拒绝。她说,我先自己试试看吧。
陆辞没多问,只是说有事再找他。
她用的,就是这样,斩断筋骨的办法。大闹一场,两败俱伤。
电梯里静了好一会儿,她有想过,陆辞可能没法理解,她不会怪他。他的出身富裕有爱,对什么都是善意的,这样相逼的办法,不只是陆辞,或许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爸爸,哪有这样对自己爸爸的。
这是所有劝和的人最喜欢的说辞。可是她的退让和隐忍,苦难又由谁来承担呢。陆辞吗?
即使这再怎么是他力所能及、轻而易举的事,但抚养自己不是他的责任,抚养她的人也不是没有能力,该由真正承担的人付出这个代价。
从前总觉得,温国川怎么也是她的爸爸,那些劝和的说辞,她也是这样一遍一遍说给自己听。
虽然待她不算好,但总算是给口饭吃没有饿死她,虽然不太想让女孩子上学,但是她考上了,因为成绩优异而学费减免,还是让她读下去,总归没有让她恨到迁就不下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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