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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连忙跟上,心里不自禁的,一阵羞惭惧怕。书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那一层含义,他不说,她?也知道,他又要对她做那些事情了。
脚步不敢停,追随他的步子,他越走越快,她?要极力才能跟上,一路上的侍卫和婢女不少,但没有一个?敢多看他们一眼,他从来都是不怒自威,极有驭下的手段,从前这点让她?敬畏,此?时却只觉得加诸在身上的牢笼那样沉,密不透风——每个?侍卫,每个?婢女,都是他的耳目,他用来捆绑她?的绳索,捆得那样紧,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裴羁快步走进书房,在案前坐下。
身后脚步细微,她?跟了进来,反手掩上了门。她?倒是乖觉得很。经历过昨夜,寻常女子大约要羞愤欲死,以泪洗面,她?却能若无其事的叫他哥哥,还知道自己?关?门。
幽淡的香气袭来,她?走近了,弯腰俯身向他:“哥哥,叶儿怎么?样了?”
温软的气息在耳边轻拂,不受控制的,从耳尖到心里一下子火烧火燎起来。裴羁垂目:“坐下。”
苏樱乖乖挨着他坐下,能感觉到衣袍底下他的身体微微绷紧着,随即他挪开了,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递过水晶笔架上的狼毫。
苏樱接过来,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他推过砚台在她?面前,跟着是墨锭。
苏樱想,他大约是要她?研墨。加了水在砚台里,拿起墨锭,轻轻研磨着。
裴羁默默看着。她?用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捏着墨锭研磨,小指尖尖,微微翘起一点,她?的左手捏着右边衣袖,防着袖子落下来沾到墨,捏的幅度稍稍大了些,露出一段欺雪赛霜的皓腕——让他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的,频频在那里停留。
裴羁转过脸。来时心中不快,她?几?声哥哥叫下来,便是再?多气也消了大半,美色惑人,古人诚不我欺,更何况是她?。又蓦地想起当初裴道纯不顾一切要娶崔瑾,是否也是如此?感觉?让他陡然警惕起来,将变软的心肠,硬了又硬。
苏樱研了一会儿墨,他始终不说话,她?不得不试探着唤了声:“哥哥?”
裴羁转过脸,从素笺中抽了一张,摊开放在她?面前,她?微微蹙眉看他,水濛濛的眸子里都是疑惑:“哥哥要我写字?”
写什么??给窦晏平的信。今日本不准备来,却突然收到窦晏平给她?的信。她?先前寄出的信都被卢元礼拦截,窦晏平没有她?的消息心中不安,所以又把信寄到他处,请他转交。让他带着怒恼,改了主意又来这一趟:“给窦晏平写信。”
她?与窦晏平,该做个?了断了。
苏樱怔了下,对上裴羁冰冷的眸子,连忙低头:“哥哥想让我写什么??”
裴羁看着她?:“说你已经离开长安,此?生与他,不复相见。”
舌尖泛起苦涩的滋味,苏樱低着头没说话,想起临别之时窦晏平插在她?发间?的玉簪,想起那日城门之内告别,裴羁独立柳色之下,让她?不寒而栗的目光。心里的怀疑愈来愈深,他那时候,是否便对她?怀着这样的心思?那么?窦晏平去?剑南,是否也有他的手笔?
裴羁也没说话,方才那脱口而出的一句,不在他的计划。原本该当让她?写信稳住窦晏平,结果话一出口,却成了要他们此?生不复相见。他只要用她?破解心魔,目的达到便可一拍两散,她?今后是否与窦晏平再?有瓜葛原本不该在他考虑之中。然而既已说了。
将素笺向她?面前又推了几?分?:“写。”
苏樱接过来。他是不愿看她?还想着窦晏平吧,可他绝不会娶她?,他与她?无非是皮肉之欢,又为何对此?耿耿于?怀。提笔蘸墨却不落笔,抬头看向裴羁:“信我写,可是哥哥,我也有条件。”
裴羁顿了顿,半晌:“说。”
“叶儿不能有事,三天之内,接她?出来。”
“好。”裴羁一口应下。
下意识地松一口气,她?只想着救叶儿,她?对窦晏平,也不过如此?。只不过她?素来凉薄,待窦晏平如此?,已是极难得的真心,窦晏平何德何能,能得她?的真心。
“多谢哥哥。”苏樱定定神,提笔书写:苏樱敬奉窦君座下。
心头的苦涩突然浓到了极点,从前她?写信,是自称樱娘,唤他作平郎,如今,却只能用这冰冷生疏的称呼了。
裴羁冷冷看着。她?左手两根手指轻轻按着素笺边缘,右手悬腕握笔,一手秀致的卫夫人体。她?眼梢泛着红,掩饰不住的哀伤,让他心底的不满一下子到了极点,将素笺重重一敲:“快些。”
苏樱心底一凛,不敢看他的脸色,匆匆写下去?:“当日一别,人事俱非,我已于?近日离开长安,此?生与君不复相见,愿君千万珍……”
“重”字不曾写完,一滴泪猝不及防落下,将写了一半的字洇成模糊的黑团,苏樱急急抬手擦泪,唰一声,素笺猛地从眼前抽走。
抬头,对上裴羁冰冷的脸,他拿着那张素笺,干脆利落,一撕两半。
“哥哥,”苏樱看见他眼底森冷的寒意,急急抓住他的袍袖,“我马上重写。”
手被拂开,裴羁起身,快步离开。
“哥哥!”她?跟在身后唤他,裴羁没有回头,只将手举起重重一压,苏樱明白他是不让她?再?跟着,不得不停住步子,看他飞快地出了门,背影一闪,看不见了。
他似乎很生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发怒,但他有什么?可怒的?她?与窦晏平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她?服从他的意愿写了这封信,她?的条件他也答应,明明是一桩公平交易。
他却这般生气,就好像妒忌似的。不,不可能。苏樱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他只是贪她?的色相,他绝不可能喜爱她?,没有情意,又何谈妒忌?
裴羁越走越快,袍袖带起风,重重甩掉内里袖着的一枝晚樱。
是窦晏平随信寄给她?的,道是在驿站看到盛开的晚樱便想起了她?,寄来与她?作伴。他们倒是情深义重。
翻身上马,照夜白四蹄踏过,晚樱枯萎的残花零落成泥,裴羁望着远处摇摇欲坠的夕阳。
留下她?,原是为了破除心魔,然而如今看来,事与愿违。也许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又如何能够将扎在心里整整两年的毒刺,彻底拔出来。
不破不立,欲疗重疾,需下猛药。
苏樱独自在书房,将方才没写完的信,重新写了一遍。
指尖蘸了水,寻着素笺空白处点染几?处,再?细细吹干。原本平展的素笺微微有些发皱,但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再?将信笺折成素日给窦晏平写信时常用的同心方胜,包好封皮,写上窦晏平的名字。
她?说了此?生不复相见,却不说原因,窦晏平必定不肯相信,必定会翻来覆去?思量,也许就能发现那些干了的水渍,进而推测她?是哭着写的。还有折成同心方胜的信笺,既要同心,又如何不复相见?处处都说不通,窦晏平就能猜到她?身不由?己?,回来找她?。
他单纯真挚,视裴羁如父如兄,未必能斗得过裴羁,但只要他回来,事情总会有转机。
裴府。
裴羁在门前下马,回头一望。
总觉得暗处似有人盯着似的,此?时细看,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迈步进门,裴道纯隔着窗户招呼道:“王家白日里来问你的生辰八字,我已经给了,王家也给了六娘的,明天我请钦天监的人合一合。”
上次相看之后双方均无异议,他与王濯的婚事就此?开始筹备,合八字原是早该办的,只因这些天忙着裴则赐婚之事,不得不搁置了,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裴羁颔首:“有劳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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