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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贴贴没有哭很久。
他抱着皮卡布走进花园,用锄头挖了一个坑,把它和它最喜欢的玩具一起埋了进去。一切完成后,他坐在坟墓旁,凝视着虚空发呆。
夜晚的花园黑黢黢的,树叶看不见了,山茶花好似浮于空中。
耳畔响起琐碎的脚步声,沈贴贴回头,发现家人们都在花园入口处看顾他。
他们站着,沈贴贴坐着,这让沈贴贴回忆起刚回来的那天,皮卡布突然出现,坐在喷泉边看他的样子。
沈贴贴偷偷活动了一下被风吹到僵硬的脸颊,抿出一个讨人安心的笑,然后站直身体,稳稳地朝家人走去。
他想,就像皮卡布舍不得让他担心一样,他也不能让爱他的人等太久。
如果沈贴贴昨天夜里没有突然惊醒的话,这应该是一个鸡飞狗跳而令人操心的圣诞夜。小狗总是觉得手忙脚乱要比悲伤好一点的。
妈妈问沈贴贴要不要跟大家多说一会儿话,一个人呆着会不会更难过。沈贴贴转动脑袋,缓慢地扫过一张张脸,说没关系的,他一个人也可以。
他的神情柔和而平静,仿佛在进行一场提前几十年的分离预演。
聚会提前解散,沈贴贴背对家人,迈上回房的楼梯。
他摸出手机,解锁屏幕后跳出宋以桥的聊天界面。他回宋以桥一句“圣诞快乐”,并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第二个问题。
沈贴贴返回上级界面,才看到穆六月提前发来的节日祝福。穆六月说“宝宝圣诞快乐”,并附上一段他和瓦格纳教授的自拍。
沈贴贴虚虚笑一声,鼻头又开始酸。他习惯性要给穆六月打电话排遣悲伤,见到屏幕里他和爱人洋溢着幸福的脸,拇指滞住,只讲一句普通的“圣诞快乐;D”。
楼梯口距离沈贴贴的房间并不远,而沈贴贴却感觉永远走不到尽头似的。他的身体变得阴湿而沉重,如同回到被雪浸透的那天夜晚。他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宋以桥。
他终于抵达房门,五指软绵绵地握住门把手,却迟迟没有往下按。
毫无逻辑地,沈贴贴幡然记起半年后的今天将会是他的30岁生日。
沈贴贴想,如果他还是一个三岁小孩,那他可以追在所有人的屁股后面,哭着闹着让大家都不要走;也可以睡在客厅最醒目的地方,告诉所有人他在等他们回来。
可是他已经长大了。所有人终究都会离开他,而他的挽留只会徒增伤感。
沈贴贴诞生于温暖的春天,生日是5月25日。他成长得很慢,刚刚明白这个道理。
手机接连震动,沈贴贴停止默想,迟缓地低头。
穆六月和宋以桥都给他打了电话,都打了没几秒就挂断,而后又都发来信息。
穆六月敏锐地问“宝宝怎么了”,又说“我和洛夫都很担心你”。宋以桥什么都没讲,给他发了张一周后从S市回B市的航班信息截图。
瞬间,沈贴贴的表情如一块融化的小熊软糖那样软垮下来。他嘴唇稍稍撅着,难过地下弯,趁眨去眼角泪水的时间积攒起力气,“咔”地打开房门,按下电灯开关。
房间霎时亮起,皮卡布的窝靠在墙角,地毯上堆着尚未收拾的玩偶布料残骸,枕头边沾着白色的狗毛。
巨大的玻璃展示柜几十年如一日地立在墙边,里面成百上千只安睡玩偶静静地朝向沈贴贴,软绒且暖和。
沈贴贴从胸腔里咳了一声,仿佛被顶灯刺坏了眼睛那般,仰起头,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源源不断地从沈贴贴的眼睛里滚出来,他整张脸涨红了,呼吸道一抽一抽的疼,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
过了一会儿,哭声消失了。
沈贴贴毕竟被照顾得很好,像一块棉花糖,纯白、干爽、甜美,由于松软而极易受伤,却能很慢很慢地恢复成原本蓬松圆润的样子。
沈贴贴抽噎着,身体跟脱水了似的轻飘飘,脚下不稳,跌坐在地毯上。
他用袖子胡乱地抹干了脸,红着眼眶给宋以桥发消息问“你能不能再早点回来,我要把圣诞礼物送给你”,再给穆六月去了电话,带着鼻音通知他皮卡布已经去世了。
沈贴贴打完电话,将手机一扔,像昨天凌晨朝他跑去的小狗那样,转身朝总有一天不得不分离的家人们奔去。
他“哒哒”冲下楼,找到在沙发上偷偷落眼泪的妈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贴近她的脸庞低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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