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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哪冒出来的一个两三岁大的小毛孩,好似从泥潭里滚了一圈一般,浑身上下的衣裳上全是污泥点子,遮得脸儿都不见了。
伙计一见他便笃定是外城人带进来的野娃娃。
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身旁没个三五个丫鬟照料是不可能的,便是出行也只会脚不沾地地坐在轿子里,来来往往都在南城那片整修齐整的街市,根本不会来到他们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真也不知大人是怎么看的,从外头踩进来还带出了一串湿漉漉的泥印,伙计当即便出口赶人。
偏偏这孩子抱着门柱,不肯走。
这时琴声停了,伙计抬眼望见钱寡妇她们出来了,更是焦急,又是拉拽,又是推搡那小孩子出去。
“赶紧走,赶紧走!”
那小孩鼓着肉肉的腮颊,卯足着力道和伙计犟着,但他到底人小,支持不了多久,正被拉扯撵了门去时,抬头目光刚巧望见苏遮月。
那黑圆的眼眸忽地一亮,小嘴一张,竟冲苏遮月大喊了一声,
“娘亲!”
真是极脆亮的一声。
非但喊得苏遮月呆住了,红袖招里从上到下,钱寡妇、张氏、伙计、账房,就连一楼闲散喝酒的人都瞧了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认亲来了?
那伙计愣住时手臂也一松,刚好给那小孩寻得了个机会,竟让他从自个儿手臂下偷溜出来,一路留着泥点子,磕磕绊绊地爬上了二楼,然后将傻愣愣在那儿的苏遮月紧紧抱住。
又是甜甜地唤了一声娘亲。
苏遮月本也想躲开的,她肯定这孩子是认错了人了,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但见小孩那乌玉般的黑眼珠子望着她,一眨一眨,闪动着泪光,便手足无措,该怎么推拒了。
便是这小泥孩脏兮兮的,将她的衣裙都沾脏了,她也没有推开。
这一副外人眼里仿佛母子团聚,温情脉脉的景象是被钱寡妇硬生生撕开的。
这种事钱寡妇见的多了,有些人会专门驯养一群小孩,放到路上晃荡,张嘴便是喊娘叫爹,尤其是会挑那些外来的面生不熟,周围人不知其家世底细的,若说认错了人,不是他爹娘,只会惹来小孩的一顿大哭,周围看客的指责,就那么几下耽搁的功夫,身上的银子、贵重首饰早就被摸走了,若是真被黏上了,带回了家去,连着家底都能被搬空。
钱寡妇帮苏遮月把那孩子扯开,严肃地指着他的鼻子问,
“你叫她娘亲,那你说,她姓甚名谁?”
那小孩呆望着苏遮月,嘴唇张了张,却愣是答不上来。
钱寡妇笃定一笑:“说不上来了吧,你就是个小骗子!竟然骗到我红袖招里来了。”
那小孩仿佛被训得极听话,纵然被拆穿了,还一个劲儿地往苏遮月身上黏,但钱寡妇做惯手艺活的人,手力可大,愣是没让他的手够到苏遮月的边。
那小孩眼见抓不住苏遮月,转眼就蓄出了一包眼泪,忽然就哇哇大哭起来。
“小骗子你还敢哭!”气得钱寡妇斥骂起来。
苏遮月却被他哭得心软了,上前将小孩子抱住,与钱寡妇道:“到底只是一个孩子,又那么可怜,眼下一身泥泞,还是让我带着他回屋清洗一番再说吧。”
钱寡妇知道苏遮月是个心善的姑娘,但善也得分人的,对好人能善,对恶人怎么能善呢,当即劝道:“丫头你别傻了,这种小孩可怜不得的。”
小孩本来是无分善恶,全靠大人怎么养,这种骗子养出来的孩子,跟白眼狼一样,一旦心慈心善被缠上了,后面只有吃亏上当的份!
她说着便要揪那小孩出来,但小孩藏在苏遮月身后,苏遮月偏偏又给紧紧护着,钱寡妇只能气道:
“你说你这丫头怎么不听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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