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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七八百个日日夜夜,同床共枕,抵足而眠。江雨生要是看不出顾元卓的异样,也枉活这把岁数了。
等到两人在浴室洗漱时,江雨生一边细致地为顾元卓剃须,一边看似无意地问:“元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锋利雪亮的剃须刀就横在脖子上,顾元卓一额头冷汗,不敢不说实话:“真不是什么大事。我爸遇到了点麻烦,我需要花点时间帮他处理一下。”
江雨生一手托着顾元卓的下巴,刀片贴着男人下颚刚折的线条滑动:“是什么事?很要紧吗?”
“只是一点小问题。”顾元卓慎重地双手握住了江雨生拿着刀片的手,嘻嘻笑着,让那把刀片远离了他的喉咙。
“雨生,天赐我一个好机会可以倒过来帮我爹一把,我何乐而不为?他同意接受我的帮助,便是进一步承认了我的能力,承认我在家中的地位。”
江雨生没见过顾卫东,但是不妨碍他很清楚这是个多么高傲自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低头求助,对于顾元卓这样一直生活在父亲阴影下的孩子,是多么受宠若惊。
每一个儿子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超越父亲。但是又是什么困难,让驰骋的半生的老将也铩羽而归,甚至不得去求助于自己初出茅庐的儿子?
那个男人,会在儿子身边安插眼线,会不动声色地让儿子按照自己给他规划的路线走。顾元卓至今还是父亲羽翼下的雏鸟,他又有什么办法去帮助父亲呢?
郭长维说过,顾卫东是个赌徒。
江雨生放下刀片,斟酌了片刻,说:“元卓,你有没有想过,令尊为什么不去向别人求助,却偏偏来找你?”
顾元卓笑道:“他并没有来找我。他哪里拉的下这个面子?是我听到了风声,专门去问他,他才不得不承认的。”
“那么,或许他其实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这是怎么了?”顾元卓看着江雨生,“他是我爸,我知道他有困难,怎么可能束手旁观?哪怕一根柴,一碗粥,我都要尽到为人儿女的义务。”
“我不是阻止你尽孝。”江雨生说,“我只是觉得,他是个那么有权势和能力的人。他是东海蛟龙,我们充其量不过是江湖里的鱼虾。他如果碰到普通困难,自己就可以解决。如果遇到狂风巨浪,我们又能帮得了什么?一个浪头下来,就将我们打得粉身碎骨了。”
顾元卓抓来毛巾擦了一把脸,站了起来。
他不高兴了,江雨生看得出来。但是他还是决定把话说完。
皇帝都还要听谏官唠叨,他顾元卓也不是凤子龙孙,几句逆耳之言有什么听不得?
江雨生说:“是,我对令尊并不了解。我也知道,虽然他一直疏离你,但是你对他的孺慕之情非常深。这也是我爱你的地方。元卓,你有一颗赤诚的心,你总能够很热烈无私地去爱。但是,这也会让你容易受伤。”
顾元卓靠着洗漱台站着,双手环抱,这是一种防御姿态。他冷眼注视着江雨生:“你想说什么?让我不要去信任我爸?”
“不。”江雨生说,“我只希望你能多思考……”
“我思考过。”顾元卓打断他的话,“我决定去协助他。我还决定今年内完结手边的事,回到我爸手下,跟着他做。上阵父子兵,雨生,我们这样的家庭就是这样。家业这么大,不是他或者我一个人能扛下来的。我爸老了,他现在需要我。我就要回去履行我对家族的义务。”
“我说过,并不是阻止你尽义务。”江雨生觉得疲惫。
“你听到了什么?”顾元卓冷声质问,“雨生,你是不是听到有人说了有关我爸的话。”
江雨生自暴自弃地说:“有人说他是赌徒。”
顾元卓嗤笑一声:“谁?你平时生活里接触的人,有谁能大言不惭地评价我爸?是郭家的人,对吧?郭长维说的,对不对?”
江雨生说:“我也只是听了旁人转述……”
“有什么区别?”顾元卓面孔僵硬,“郭长维真是音容宛在、虽死犹生。他都作古半年了,还依旧横在我们之间。他留下来只言片语,你都奉若圣经。他要说我不是好人,你是不是立即和我分手?”
“我不是个没有自我判断力的人。”江雨生也不仅冷下了脸来,“是,都是我多管闲事。你父亲是好是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为你担心罢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顾元卓不耐烦,“他是我亲爸?虎毒不食子,他还能害我不成?”
江雨生无言以对。
他僵硬而尴尬地坐在浴缸边,只后悔选在这么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想要夺门而出,都还要先绕过堵着门口的顾元卓。
而顾元卓显然还要乘胜追击,占进上风才罢休。
他鼻子里喷着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失望,雨生。”
一种难言的剧痛击中江雨生的心脏,就像一尾鱼被长矛刺穿。
顾元卓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口气同他说话。
他总是带着点谦卑,以仰视的角度,向江雨生抱怨,发泄委屈。好似一只小狗冲着主人旺旺叫,所要的不过是能被主人摸摸头。
而这一次,他居高临下,直接对江雨生横加指责。
这段关系中,他不再甘于做beggar。[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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