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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下燕子屎啦!”七娘欢呼道。
张九龄许是喝的迷糊了,泛着酒嗝赞了一声“好屎”,也不知是在夸李白,还是夸天上的燕群。
李谨夫子扶额叹惋,催促着挑事的毛丫头莫要淘气。
七娘弯起唇角,对着众人做了个鬼脸。
虫毒遍野,雾障环生,五岭之间山路难行的岭南道,它既是陛下设下的困局,也是脱出重围的新机缘。
这回,攒的八卦积分总该派上用场了。
震惊七娘的新八卦
出了通化门,驭马行几里路,就来到灞河边。
灞桥前设有驿馆,道两旁还植满了杨柳,近日正是柳絮漫天飞舞的时节,轻扬如鹅毛的丝絮飞到七娘脸颊上,挠得她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许葭正在马车内清算最后一笔账目,闻声撩开帘子喊七娘:“外头柳絮飘得厉害,要是鼻子不舒服,还是戴一顶幂篱吧。”
她也了解七娘的性子,春光尚好,踏青时节,她断然是不肯进马车里呆着的。只能退而求其次罩一顶幂篱,也好隔绝开那些扰人的柳絮。
七娘乖乖戴上了,探着小脑袋往灞桥方向张望,桥上杨柳枝随风摆动,贺知章几人正与李白道别。
唐人送别时自有一番浪漫情怀在,常常以折柳、饮酒、赠诗为主,到了长安城,便更加以“灞柳送别”为特有习俗,亲朋好友送到灞桥上分手之前,总会折下桥头柳枝相赠。时日一久,便成了盛名在外的送别地。
七娘见他们在桥上做起了诗,扁扁嘴嘟囔:“这不就跟黄鹤楼一样,都是郎君们送来送去的,才成了大家争着来的热乎地方。依我看,灞河哪里都美,就这灞桥最普通啦。”
小女郎别出心裁的发言虽然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但却有自己的一番思考,也算是道破实情,许葭在车内便笑了。
她收了账册,陪着七娘聊天:“今日一别,不知哪日能再归京,七娘可会舍不得?”
七娘使劲摇摇头,掰着指头乐呵呵算起来:“不会啊,长安住了两年有余,该吃的吃了,该玩的也玩了,这时候启程去见见别的世面,不是十分有趣嘛!”
而且,长安的小生意都交给悲田坊的独眼阿翁和瑶娘照看,每过一季,再由李家的管事核对账目,将银钱存到柜坊去。
她稳坐岭南收小钱钱,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长安的人呢,可会舍不得?”许葭点破道。
七娘一怔,那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欢喜模样逐渐消失,摸着下巴深思熟虑后,给了许葭一个意料之外的答复。
小女郎掀开幂篱,一路径直奔向石桥上头,贺知章和裴稹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大腿便被抱紧了。
七娘扬起脑袋,憋住眼泪叮嘱:“贺阿翁,谨夫子,你们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天冷了多加衣,少操劳。阿翁上了年纪,不要总是贪酒;谨夫子的右手要少见风见水,尤其不能勉强自己执笔写字。”
她说着说着便低下头,把脑袋藏起来,眼泪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语气却越发凶了:“都得好好活着,活到一百岁,等七娘再回来看你们。”
灞桥桥头,一群老郎君小郎君原本折了柳枝,同饮西凤酒,再做几首诗文,也就将满腔感慨隐晦地抒发出去了。然而此刻,七娘这些童稚之言,就像给众人的情绪开了个闸。
张九龄不胜酒力,喝多了难免控制不住自己,晕晕乎乎就跟着七娘一道哭起来。往日最重风度的大相公此刻悲伤得像个没人要的小老头儿,叫没喝醉的人听了,也不由伤感起来。
许二娘从马车下来,遥遥望见一群人立在石桥上抱头痛哭,七娘就被围在最中间,摇头失笑。
她回眸,看向驾车郎:“这就是你愿意跟着七娘去岭南的原因吧?”
阿寻规规矩矩坐在车边,脊背端得笔直,闻言眸中却有了一丝松动。他顺着许葭的视线看向石桥上那出闹剧,唇角轻扯:“许娘子抬举了。华严寺悲田坊上下二百多条性命,都是七娘子救下的,我为她做事理所应当。”
许葭也不与这位嘴硬的小郎君争辩。
她静静看向春光里,只觉得有李白与七娘在身边,无论是何处,都没什么好怕了。
东出长安,李白并未直接前往岭南道。
在大唐,官员跨区调动是有专门的“装束假”和“程假”的。所谓装束假,便是用来收整行囊的时间,而程假则是用来赶路的。李白与张九龄此番调任路途遥远,程假也得了足足两个多月,算着时间充沛,便打算往洛阳去,与裴旻拜别一趟。
由长安入中原,首选的便是潼关道。
潼关路险,南有秦岭,东靠禁谷,谷南便是十二连城,乃是东入中原和西进长安的一条要道,历朝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得潼关者,进可攻退可守,因而世人才有“百二重关”的美誉。
他们这一行人中,有张九龄这个年长者,又有许葭和七娘这等妇幼,这段羊肠窄道便只能一再放慢速度,安稳地度过去。
七娘趴在马车窗边,看向外头。
两边山峰交错,谷深崖绝,中间夹着这条路,堪堪只能容单驾马车行过去。
阿寻驾车很是小心,七娘问话,也只是简单的点头应几声。
七娘看腻了窗外的景象,索性睡起大觉来。不知何时,车马行出潼关地界,上了洛阳驿道。马蹄踏上夯土大道,一路狂奔,发出令人心安的交迭声响。
裴旻将军早先便收到李白书信,这几日都命亲兵守在洛阳城外候着,总算将人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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