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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予怀伸出手指,逐一点了过去:“四季锁,六方锁,梅花锁,围城锁,罗汉锁,二十四锁。”
他收回手,期待地望向被木头们整整齐齐包围起来的卫听澜。
卫听澜捏紧了被褥,总觉得此情此景,实在很像在给自己上供。
“你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易鸣抱着几块软枕走进屋来,正要放在预备给祝予怀休息的矮榻上,闻声转头看了一眼。
“噢,你说这些啊。”易鸣挑眉答道,“都是公子托我上街买的,小羿一份,你一份。”
说完冷酷地觑了他一眼:公子给的就收着,不要不识抬举。
卫听澜深感离谱,但转眼对上祝予怀期待的目光,又哽住了。
他默默伸出手,把孔明锁们一颗一颗划拉进被子里。
“谢谢。”他艰难地斟酌着措辞,“我很感动。”
心结
祝予怀满意了。转身前,他还用一种堪称怜爱的目光端详了一下摆在床边的虎头鞋,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卫听澜:“……”
他隐约意识到一个离谱的事实——之前祝予怀曾向高邈说会把自己当作“自家弟弟”照看,这句话并不是一种简单的形容。
祝予怀是真的把自己看作了字面意义上的、需要兄长疼爱的年幼“弟弟”。
虽然如愿以偿得到了和小羿同样的待遇,但卫听澜看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孔明锁,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比这些纠缠在一起的小木条还要复杂。
易鸣不欲打扰祝予怀休息,收拾好矮榻,铺上软枕和毯子便出去了。
祝予怀并没打算睡觉,只准备短暂地闭目养神一阵。他走到榻前理了理衣冠,合衣往柔软的枕堆里一靠,拉起毛毯妥帖地盖好,便放松地合上了眼。
卧房中没有置屏风,卫听澜只要转一转头,就能看见那卧榻尾部的翘头雕花,还有垂下的毯子一角。
祝予怀的呼吸声很轻,屋内静得能听见暖炉中炭火的细响。可他的存在感又是那么强,像是有看不见的丝线系在两人之间,让卫听澜怎么也忽视不了。
他不由得敛息屏气,克制住自己飘忽不定的视线。
这几日祝予怀都住在府中空置的客房里,除了自己发烧的那一夜,两人还没这样同屋休息过。
卫听澜摆弄起手上的孔明锁,想让自己从莫名的悸动中平复下来。
易鸣先前警醒他的那番话犹在耳侧。
祝予怀待自己好,或是出于对友人的关心,或是出于对年幼者的照拂,那都是因着他与生俱来的善,以及刻在骨子里的君子教养。
而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特别。
祝予怀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那么平和澄澈,有时被惹着了,还会带上些羞赧的恼意,但那双眼睛里,唯独没有之死靡它的“情”。
前世是自己贪心不足,见过耀眼的明辉,便妄想将那光亮摘下,只禁锢在自己一人怀中。
这世间两情相悦少有,多的是痴心不得。得不到却还要强求,到最后,便是再也留不住。
孔明锁被拆得七零八落,无尽的负罪感、歉疚感,还有无法忽视的渴望和希冀一起在心海中翻腾。卫听澜感觉自己的心绪就像这些混乱的小木条一样,找不到该去的方向。
榻上传来织物窸窣的动静,祝予怀似乎翻了个身,小声唤道:“濯青。”
卫听澜的手指一颤,手中的榫件“啪”地滚到了床下。
祝予怀睁开眼望向床帐,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卫听澜悬在半空的手后知后觉地收了回来,心跳如擂鼓。
“没什么。”他拨弄着眼前横七竖八的零件,闷声答道,“只是头一回发觉,这小儿的益智玩具竟也这么难。”
祝予怀轻笑了一声。
他的腰颈垫着舒适的软枕,浑身松泛下来,声音也多了几分疏懒:“你心不在此,自然会觉得难了。”
卫听澜垂着眼沉默不言。
“是还在想刺客的事吗?”祝予怀又道,“先前你病着,我还未来得及细问那夜的详情。”
“还是不要问了。”卫听澜停了停,声音变得有些艰涩,“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回了。九隅兄,我知道你济弱扶倾是出于本心,并不在意得失。可我却不能一次又一次这样心安理得地受着,让你也置身于险境中。今后……你还是不要管了吧。”
他身在局中,即便重活一世,也无法保证定能胜过那暗处的布局之人。
偿还亏欠的方式有许多种。
抛却那些私心,最好的方式便是离祝予怀远远的,只暗中护着他、看着他平安顺遂,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这是什么意思?”祝予怀坐起身,望着隐在床帐后的人影,眉心蹙了起来,“你是想说,你从此以后要与我划清界线,不许我再过问你的事了?”
卫听澜心中泛起苦涩,终于还是狠了狠心,答道:“是。你有大好前程,本就不该因为我的缘故,陷进那些看不见的暗礁险滩里。”
“‘大好前程’。”祝予怀轻声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荒诞,“濯青,在你眼中,什么是我想要的‘前程’?”
“你有才德,有贤名。”卫听澜克制着情绪,声音几乎在轻颤了,“只要不被闲杂之人牵累玷染,自会有广阔天地任你施展抱负。”
祝予怀不知是该气他无理取闹,还是该怜他妄自菲薄。
他推开毛毯直身坐正,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气问道:“你病了几天,到底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卫听澜垂下了头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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