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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人霍氏的丫鬟四喜从里间出来,端了个铜盆里漂着条手巾,屈膝道了个万福答话道:“小夫人才伺候老爷起床,吩咐过家中的奶奶少爷们不必来请安,大少奶奶请回吧。”
珞琪如释重负,刚松了口气抬起头,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嗽痰的声音,苍老却底气十足的声音隔了帘子传出:“是老大房里的来了吗?”
“爹,是媳妇珞琪在外面伺候着,等了爹的吩咐。”珞琪躬了身子,双膝微屈,低眉敛目一副温淑娴雅的样子,没了昨晚同丈夫嬉闹时的任性顽皮。
又是几声咳嗽,咕噜噜漱口的声音,一口水砸响了铜漱盂,随后传来公公的问话:“同你提到过的老话。你房里的丫头碧痕也十五岁了,是到嫁人的年龄。洪臬台下个月就是花甲之喜,我想赏他个眉目清秀大方的女孩子,合计了府里这些丫头,就碧痕还算上得台桌。”
珞琪身子一晃,好在有它妈妈搀扶,立稳了脚,就见它妈妈不停给她眨眼递眼色。
她才想到将碧痕收房以解丈夫纳妾的燃眉之急这两全其美之计,不想公公却早已安排碧痕另嫁他人,还是个老头子。她怎么舍得让碧痕十五岁的姑娘去嫁给老头子做小?
珞琪定定神,揉揉额头,搜肠刮肚想着破解困局的妙计,坐以待毙可不是她殷珞琪的秉性。
珞琪急中生智计上心来,捏了嗓子恭敬地徐徐答道:“爹爹肯抬举碧痕,照理说该是碧痕这丫头的造化,只是……”
珞琪有意顿了一顿,询问地看它妈妈,它妈妈指指天,又指指地,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于是珞琪撞起胆子,接着说:“只是大少爷已经有意将碧痕收房纳妾了。”
帘子内传来一阵笑,笑音里含着讥讽,笑声止住,公公威严的声音不容置喙:“他倒也是好眼力。不过纳妾的事你们夫妻就不必费心了,你四娘已经从她娘家的侄女儿里物色了一个品貌端庄的女子,过了端午就抬进门给吉官儿做二房罢了。”
珞琪心头一沉,看来公公是铁定了心思要将碧痕嫁给老头子做小,前番是位七十三半入土的乡绅,这回是六十岁的臬台。
但平素好胜机敏的性子让珞琪不甘轻易放弃,眸光一转,柔了声音道:“爹爹安排得甚是周到,只是碧痕怕没了这份福分。”
“这话怎么讲?”公公的声音里含着郁怒。
珞琪说到这里心惊胆颤,但还是壮起胆子禀道:“爹爹有所不知,前日里爹爹遣了大少爷去招待洋人,酒宴上那洋酒冲头,大少爷喝多了些,回来后……就……”
“痛快说!”一声喝叱,珞琪忙应了说:“就有些酒后乱性,偏巧那晚媳妇在小夫人房里绣花,大少爷就拿碧痕那丫头误当做媳妇了。”
一句话说出口,珞琪心里噗通乱跳,身边拉着她的它妈妈手一松,瘫坐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
珞琪忙给它妈妈递眼色,如今是发弓没有回头箭了,只得硬了头皮上。
就听帘内骂了几声:“畜生!”
伴随了小夫人霍小玉娇嗔地埋怨一声:“老爷!”
一片骇人的沉寂。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屋里仍是没有公公的吩咐声,珞琪垂手立在门边也不敢离去,它妈妈一头冷汗不停地扯着珞琪的衣袖,在央求她快改嘴,这个理由太吓人了。
珞琪屏息静气,屋里悄然无声,忽然,公公两声长叹,吩咐了声:“老大媳妇,你下去吧。既然这下流坯子作出了这种龌龊事,就依了他去吧!”
珞琪欣喜若狂,不曾想公公没有追究申斥,反是顺水推舟了。于是提了裙子道个万福又忙了敛住欢快的口气,心气平和地应道:“媳妇遵命!”
故作镇静地告辞出了堂屋,轻踱了步子来到庭院,来往的丫鬟妈子们也纷纷问安叫着“少奶奶万福!”。
珞琪走出庭院,如获大赦一般搂了它妈妈的脖子欢喜地跳蹦,庆幸自己的奸计得逞。
它妈妈打落她的手沉了脸道:“少奶奶,你这顾头不顾腚的主意是救了碧痕丫头,可不是把大少爷往老爷的家法板子下送吗?”
珞琪这才想到了丈夫,脸上的兴奋也散得无影无踪。心想自己也是大意了,她这么一编排,公公自然是信了,但丈夫是不知情的。若是丈夫回来被公公一番盘问后矢口否认,岂不是成了她在欺瞒长辈,这可是犯了家法的。即使丈夫有心为她遮掩,可若是丈夫若不愿意娶碧痕做小又当如何?想到这里,心里七上八下,反是慌起神来。
它妈妈摇头叹气埋怨道:“少奶奶,看您如何收场!怕是不止害了大爷,又要连累五爷跟着受苦了。”
3树欲静而风不止
满怀落寞地回到自己的房中,碧痕正在整理收拾过了季的皮裘衣物,海龙皮披风、银鼠马褂、赤狐裘、水貂皮护腰摊满床铺。
见了珞琪和它妈妈进来,碧痕小脸一阵羞红,垂了头支吾一句:“小姐且在外屋将就,碧痕这就拾掇完这些过冬的衣物。碧痕给小姐奉茶去。”
说罢踏着小碎步慌张地跑出去。
它妈妈向珞琪挤挤眼,指指碧痕出门后那还在晃动的帘子道:“少奶奶见到了?这是心里吃了蜜的愿意呢。”
珞琪心下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欢喜,亏得她应答机敏,否则碧痕就要嫁给那老头做小妾了。老牛吃嫩草,真亏他们有脸想得出。
每当珞琪在丈夫面前褒贬公公杨焯廷这些匪夷所思的陋行,就会招惹至丈夫的痛斥。只是公公这些行径如何能让她这个晚辈心生敬意?天天抽大烟、玩女人,不然就是作出这些没有天理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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