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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凤霖倒是好说话,一点没有主子的架势,对他摆摆手,“去吧,去挑吧。就在我那屋裡头放著,多挑几双,我也穿不瞭。”
接著,又向茉莉解释:“那些都是戴先生买的,他知道我爱时髦,买的花裡胡哨的,我现在出门少瞭,哪能每双都穿。纯属浪费。”
这最后一句听起来像在指责。
戴先生本人也不在这儿,老太太不知在指责谁。
茉莉身后的戴远知歪头轻笑瞭一下,也不说话,转而神色一敛,像换瞭个人,朝武罗递瞭个眼神。
稍顷,武罗拿著一双拖鞋进来,放茉莉脚边。
换好鞋子,戴远知对茉莉一偏头,“走,扫货去。”
扫货在那时还是新词彙,茉莉没懂。跟著戴远知跨出前厅,穿过游廊,来到一扇门前,推开。戴远知下巴轻扬。示意之下,茉莉看向右侧靠墙的透明陈列柜。被眼前排列有序的一整面墙的鞋包呆的凝住瞭脚。扫货这个词,她忽然明白瞭。
对比她的怔然,戴远知无事一般,走到旁边桌前,拎起茶壶,低头倒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喜欢收藏这些,她在香港曾有一整屋的鞋包,都是收藏级别的,后来都卖光瞭。”
茉莉听著,既惊讶又惶恐,“那这些……”
看出她的心思,戴远知笑著,将茶杯挪到唇边,看瞭眼她:“这些自然不是。”
茉莉心安瞭回去。下一秒,她低瞭低头,没忍住似的从唇角溢出一缕笑来,像是在取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要真是收藏品,怎麽也轮不到她来挑。
她的笑裡有一种娇俏矜持的含蓄,那张带著婴儿肥的,溢满瞭胶原蛋白的脸蛋,清丽柔和,少女感十足。戴远知难得生出些兴趣:“在笑什麽?”
茉莉下意识用手背轻轻挡住嘴角,微微摇头。
戴远知指瞭指对面,“坐会儿喝喝茶。”
这语气听著像是不急著这会儿。
茉莉走到戴远知对面,将手放在后面捋平裙子弯腰坐下。沉默裡,茉莉低头盯著脚上的拖鞋,二龙戏珠的图案,刺绣精致,一丝一线都看得分明,顶上缀著两颗圆润的珍珠,有拇指那麽大。
鞋子是新的。
但她的鞋子不是。那双带坡跟的高跟皮靴还是考上大学时姨母送她的成年礼,这是她的第一双高跟鞋,读书期间不到重要场合绝不拿出来,后来参加工作以后总也不能还像个孩子打扮,她没别的高跟鞋,穿来穿去就这一双,入瞭秋天气冷,就往裡面塞瞭层棉垫,不想这个冬天也没跟著熬过去。
那时候普通傢庭还没到可以坏一双鞋扔一双的地步,大都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观念,买新鞋子要花好多钱,加上她珍惜,外观上如同新鞋一样。真舍不得扔,也觉得买新的实在是一种浪费。
但拒绝的话她说不出来,总觉得愧对他的一片诚意。
戴远知取出盘裡倒扣的杯子,慢条斯理倒瞭半杯茶,放到她面前,抬眼轻轻瞥她,“有心事?”
听闻,茉莉将注意从拖鞋上方转开,安静柔和地注视向对面的男人。窗外的馀晖散落在他随意搭在桌沿的手上,像阴阳晨昏线,斜长一折,仔细去看,应是门窗的影子。他的手很修长,覆在薄薄的光影裡,像极瞭电视裡那些公子哥。他看著不像傢裡的雇佣,跟老太太说话也不似武罗那样,没有什麽规矩,却又有种小辈对长辈的呵护,又或者,是他的本性使然。他到底是谁,是个什麽样的人?
问老太太或者问他,都太贸然。他们自己不说,茉莉也不会主动去问。
带著这疑虑,茉莉将视线从男人的手上移到瞭脸上,微笑著指瞭指自己脚上:“我那鞋子原本也不值几个钱,老太太这儿就算随便拿出一双,都抵得上我买好多的瞭。”
“是嫌贵?”戴远知垂眼拎起茶壶,动作随意散漫地往自己杯裡倒瞭半满。
不知是男人气场太强,还是什麽,茉莉感受到瞭压迫,以至于她第一反应不是和同龄人交流那般轻松应对,而像是在面对师长时下意识注意措施带来不必要的误解,那种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态度。而这个反应连她自己也没有留意到。
茉莉习惯说话时保持微笑,许是傢裡的关系,在待人接物上她一向是极好的。奶奶去世以后,爸爸就给她改瞭名字,至此以后没有人再照拂她瞭。总怕做的不对不好,被人挑出错来,本能的用完美恰当保护自己。
所以这一次,即便心裡有些不安,还是笑著道,“不是嫌,是觉得。”
戴远知看出她的压力,没有让她为难,手指轻轻叩著桌沿,稍一沉吟,抬起眸:“晚上有空吗?”
说有空其实也是有的,但是要说有没有忙的,也有的忙,隻不过茉莉不清楚他的用意,不好回答。
“是有什麽事吗?”茉莉隻好这样问。
戴远知嘴角轻轻弯瞭弯。他总要比她长十一二岁,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遇上的事,那都是她无法想象的,自然,女孩脸上的点滴心思,逃不过他的眼。
人在面对干净纯暇的事物,心也会变得纯净,仿佛面对初出茅庐的自己。眼前的她如同一面明镜,照出他的世故和在俗世浸染中日渐麻木的心,他是不愿意让那些心机手段破坏这样一颗至真至纯的心的。
戴远知却想逗一逗她,手指漫不经心转著杯盏,状似随口说道:“既然你觉得这屋裡贵,那我隻好带你去店裡买一双新的,总不能让你穿著拖鞋回去。”
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茉莉低头去看脚上的鞋子,但是……又觉得哪裡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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