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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太后端坐高台,她望着无际无涯的皓日晴空,却在那白云掩映间,看见了自己悲凉的一生,琴声已然止息许久,梁帝的啜泣声响在耳畔,可她却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在场之人中,也便只有长公主萧瑶还算端庄,她出身宫闱,在迷叠宫墙之中已经看见过太多的阴谋诡计,所以,她早早看透了男欢女爱的真相,对世间的任何一名男子都不抱有丝毫期待,没有期待,也便自然没有随之而来的喜怒伤悲。
萧瑶听着四下啜泣,不由得环顾一圈,她望着衆生百相,一时竟也不知,自己如此坦然,究竟可喜还是可悲,人活一世,不逾百年,太坎坷了未必是好事,可太顺遂了也未必是好事,她的人生恍若潮曦了原,那般平坦明亮,也那般寡淡无趣。
萧瑶淡淡一笑,悠悠开口,“这样好的琴声,本公主还是头一回听见,阮姑娘,这杯酒,本公主敬你。”她说着,扬袖饮下杯中酒,酒烈呛喉,她硬逼着自己挤出了两滴眼泪。
萧瑶心说,原来这就是落泪的滋味啊……
阮如玉屈膝,“谢殿下金口赞誉。”
梁帝缓了半晌,终于好转了一些,他撂下广袖,凝睇低语,“朕从未听过这样的琴声,阮如玉,此曲可有名字?”
“回陛下,有名字。”阮如玉坚定擡t眼,“此曲名唤《红梅赋》,其词乃是先太子所作。”
此言一出,衆人都不觉变了脸色,窃窃私语道,“先太子……居然是先太子所作……”
齐寺人咳了一声,“肃静!”
萧景衍心中一惊,他不明白阮如玉为何要提自己的名字,她难道不知道这是梁帝心里的一大忌讳吗?
他这麽想着,不由得向她看了过去,却见她目光灼灼,毫无惧色。
萧瑶看见梁帝喜怒莫测,神情几变,不禁替阮如玉捏了把汗,赶紧起身道,“皇兄,瑶儿觉得不论这首曲词是谁所作,都是我大梁极难得的一件瑰宝,阮姑娘为其谱曲,方才更是倾力而奏,感天动地,人神共泣,这样的一支曲子不应被埋没。”
贾太后尚在出神,因此并不作声。
梁帝默了默,颔首道,“瑶儿所言有理,阮如玉,你今日献此曲,有功,当赏,说罢,你想要什麽,朕都会遂你的意的。”
萧景衍悬着的心缓缓放下,他原以为阮如玉会直接说自己想入中书省,毕竟入朝为官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却不料她恭声回道,“陛下,臣只愿陛下给臣一盏茶的时间,听臣一言。”
奏闻
梁帝讶然,“什麽话?你说。”
阮如玉正色道,“臣听闻日前庐水泛灾,沿岸百姓死伤无数,损毁田亩更是难以估量,陛下,这些年来,庐水总有洪涝之灾,朝廷多次拨款赈恤,却是成效寥寥,我大梁人才济济,难道竟连一条河道也应付不了吗?”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梁帝重重叹了口气,“庐水地势险峻,更是三洲关隘,往来船商必经之路,若是整修重塑,必会劳民伤财,而且从前也不是没有试过,如你所言,朝廷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一直没什麽进展,朕也觉得为难。”
阮如玉言辞恳切,“常言道,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陛下,国之兴顺,在于民心之所向,庐水洪灾事关大梁的民生福祉,陛下焉能不救?”[1]
贾太后幽幽开口,“若依你的意思,皇上便是倾尽国库,也要继续管这没完没了的洪涝天灾吗?阮如玉,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臣的确见识浅薄,但臣见识就算再浅薄,也知道庐水之灾再怎麽严重,也不至于倾尽国库,更何况,这到底是天灾亦或人祸,还未可知。”
“人祸?”贾太后眯眼打量着她,“阮如玉,你这是什麽意思?难道你觉得,天有不测风云,也是人力所能预料、避免的吗?”
阮如玉擡眼,“怎麽不能?当年群雄逐鹿,韩国因为惧怕日益崛起的秦国,遣水工郑国入秦修渠,本意是想借此损耗秦国财力,削弱秦国军队,却不料适得其反,郑国渠的修建,使沼泽盐堿变成沃美良田,从此关中为沃野,无兇年。”[2]
贾太后没有读过多少书,此刻听阮如玉如此说,也不知真假,索性闭口不言。
阮如玉继续说道,“陛下,拨款修渠,听起来的确耗费金银,可是如若不救,长此以往,沿岸百姓失了家业,无以谋生,只能沦为流寇,终成大梁的心腹大患,陛下此时放任不管,难道要等到那个时候再派兵围剿吗?且不要说养兵养马又是一笔不菲的开销,远比修渠建堤还要费钱,便是那些沦为流寇的难民又何其无辜呢?陛下乃是明君,臣想陛下断不会忍心看见自己的子民落到此等地步,熟重熟轻,还望陛下三思!”
梁帝缄默半晌,沉吟道,“阮如玉,朕何尝不明白你说的这番道理,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臣明白陛下的为难之处,故特来献策。”
梁帝闻言一喜,忙道,“你有主意?快说来听听。”
贾太后面露不屑,“满朝文武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这麽个丫头片子能有什麽主意?”
萧瑶才吃了半块水晶饼,她听了这话,拿帕子拭了拭手,抿唇一笑,“方才可就是这个丫头片子引经据典,让母后也没话说了呢。”
萧瑶瞧见贾太后正要动怒,又笑道,“儿臣今日吃多了酒,若是言语有什麽不当之处,还望母后不要和儿臣一般见识,儿臣这厢给母后赔礼了。”
听她如此说,贾太后反而不好再开口斥责,不然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专和小辈过不去,便道,“阮如玉,你先说罢,若是说不好,等下哀家再一道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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